人呐,就怕有了對比。


    前麵來個凶神惡煞的邱老夫子,二話沒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後來來個慈眉善目的張侍讀,說話好聽,笑得又好看,新人們喜歡誰,親近誰,自不用多說了。


    所謂良言一句三冬暖,就算是知道邱騰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夫子,但徐鶴也不免心中更加親近張瀾這種溫和之人。


    庶吉士們要在老翰林的教習下,繼續帶薪學習。


    而徐鶴他們三鼎甲,則從現在開始,正式踏上工作崗位了。


    張瀾將本科狀元徐鶴、榜眼張文奎、探花高鵬叫到自己的公廳中。


    因為幾人互相都不熟悉,坐下後,自然是一陣尬聊。


    約莫盞茶的時間,徐鶴這才搞清楚屋內三人的情況。


    張瀾,字什麽,人家是上官,現在未知,不過,張侍讀是山東人,大魏朝延德皇帝,也就是武宗皇帝十六年的二甲進士。


    徐鶴聽到延德十六年,突然就想起,這一年也是吳興邦中進士的那一年。


    也就是說,這位是吳興邦的同年。


    不過大伯在介紹翰林院時,並沒有強調這一點,這說明張瀾雖然跟次輔大人是同年,但最少麵上看來,兩人交情並不深。


    不過,張瀾還兼著太常寺卿一職,管國子監事。


    也就是說,唐煉是他的手下。


    這麽一看,這位雖然在翰林院中,是老邱的下屬,但老邱還真不能把他當成下屬看待,畢竟,人家也是正三品的大九卿之一。


    榜眼張文奎,字應光,太原陽曲縣人,這人麵色和善,對誰都是彬彬有禮,話不多,但隻要開口,都能切中要害,不過,他年紀也不小了,今年已經三十八歲,難怪沉穩有度,難怪吳興邦會把吳汝梅交給他來管教。


    至於探花高鵬則是福建漳州府漳平縣人士,字汝南,這位探花郎行事就高調多了。


    今年二十七歲的他,在張瀾麵前談笑風生,幾人間的對話,大多都是他跟張瀾在說,眉宇間自有一股風流,顯然也是那種少年得誌的典型。


    張瀾道:“你們三人,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一甲進士,學問上自不必說,不過,從現在開始,學問很重要,辦事能力也很重要!”


    “應光,院裏麵安排,你跟著席翰林學習謄寫玉牒!”


    張文奎抬了抬眼看向張瀾,很快便又抱拳垂下腦袋道:“遵命!”


    張瀾又看向探花高鵬:“汝南,你去跟著侯翰林學學怎麽修史!”


    高鵬聞言,臉上頓時忍不住露出喜色。


    修撰、編修、檢討等負責撰修實錄、玉牒、史誌諸書。


    其中,撰寫玉牒最沒意思。


    玉牒就是皇家的族譜。


    上到帝王,下到跟老張家隔了八代遠的親戚,生娃都要編入皇家玉牒之中。


    這東西,每十年續編一次,編好後還要“恭呈禦覽。”


    儀式隆重複雜,要動員上到皇帝,下至宮女太監的所有人。


    欽天監擇良辰吉日;禮部設玉牒香案;宗人府設彩亭,並且自玉牒館恭捧玉牒置於彩亭內,展開玉牒,請皇帝升殿“恭閱玉牒”。


    文武百官盛朝服跪迎、跪送;侍衛們前引後護;黃蓋、龍旗、禦仗並奏導迎樂。


    最後,一套玉牒送皇史宬尊藏,另一套送宗人府玉牒庫暫存,這套儀式才算完整。


    不過,說是十年續編,但每三個月就要匯總各地報備的皇族人丁增減情況。


    抄錄整理之後,送宗人府登記。


    老張家這麽多代人下來,每年不知道死死生生多少人。


    造成,這個工作不忙,但也閑不下來,最關鍵的是,修家譜,且是替別人修家譜,這工作實在是沒意思。


    但修史就不一樣了。


    讀書人大多喜歡讀史。


    這時候不像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大家每天學習工作,回家之後再看史書,隻覺得冗長無聊,刷個短視頻他不香嗎?


    但這個時代不一樣。


    正經讀書人,除了四書五經,閑書又不會去讀,那曆史書上的故事,就是最好打發時間的東西。


    而且,修過史的人都知道。


    從浩如煙海的前人文章中,找到一個人的生活軌跡、生平事跡,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種成就感,絕不是刷短視頻帶來的那種短暫興奮能夠比擬的。


    而且讀史可以知興替,這也是培養官員走上仕途的一個非常好的辦法。


    故而高鵬在得知張文奎分去抄玉牒,而自己被分配去修史,他這麽興奮的原因。


    張瀾恍若沒有發現高鵬臉上的興奮,笑著轉頭對徐鶴道:“亮聲,你是修撰,學士大人專門安排你去跟張騰霄修撰武宗實錄……”


    他的話還沒說完,不管是沉穩的張文奎,還是跳脫的高鵬,立馬都用豔羨的目光看向徐鶴。


    武宗實錄,那就是上一任皇帝的事情,到現在為止,也不過就過去三十多年。


    武宗朝發生的很多事情,那都是現在朝廷延續的政策。


    也就是說,修實錄,就是搞清政治發展的脈絡,這邱學士是什麽意思?


    開始時還把這位狀元公罵得狗血淋頭,背地裏卻給他安排這麽好的差使……


    對了,修實錄還有個好處。


    那就是現在朝中很多大佬,包括眼前這位張學士,他們起家就是武宗朝的事情。


    所以,在編寫那一段往事的時候,是不是要找當事人了解一下?


    要了解一下,就要跟大佬們接觸深談,領導們跟你聊兩句過去,是不是還要談談將來?


    這種位置,真是……


    剛剛還興高采烈的高鵬,此時也覺得修史不那麽香了,臉上興奮之色隱去。


    徐鶴這時起身行禮道:“謝過邱學士、張學士!下官一定跟張侍講好好學習!”


    態度不卑不亢,臉上無憂無喜。


    張瀾見狀,心中暗暗點頭。


    都說這徐鶴徐亮聲隨機雖小,但為人機敏沉穩,此言果然不假。


    親自安排好工作,張瀾的事情很多,也就不留這三人了。


    等學士公廳出來後,三人拱手準備各自去找辦工桌時,高鵬對徐鶴道:“徐修撰,將來還請多多照拂、提攜才是!”


    徐鶴連忙回禮道:“不敢不敢!”


    高鵬笑了笑,轉身便走了,竟然連張文奎這,招呼也不打一個。


    徐鶴見狀,轉頭對張文奎道:“應光兄,還請將來多多指教!”


    張文奎聞言一愣,同為編修的探花高鵬對自己態度冷淡,反倒是前途似乎比自己更好的狀元徐鶴,對自己禮敬有加!


    不過,張文奎是個喜怒不形於色之人,對於徐鶴的客氣,他隻是拱了拱手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徐鶴看著二人的背影,心中微笑。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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