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縣狀元街。


    剛從揚州看望老師回來的徐鶴,又把李思夔帶了回來。


    李知節算是發現了,自家兒子跟徐鶴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身體好了,學問也長進了不少。


    考校兒子學問時,兒子不僅像以前那樣對答如流,而且,往往就一個問題,竟然還有板有眼地跟自己這個當老子的辯論起來。


    關鍵是,父子間的辯論,雖然李思夔因為年紀小,有很多想法還很幼稚,但對一些事情的觀念,竟然讓他這個兩榜進士也頗覺新鮮。


    不要以為在古代,什麽事情都是因循守舊,每個時代的知識分子,其實都對未知世界有很強的探索欲。


    隻不過,在某個時間段,這種探索欲收到了來自各方的壓製,變得保守而已。


    即使是保守,但那也是探索世界的方式方法變得保守。


    要不然,就算在晚晴那種時候,為什麽還有龔自珍這樣的大牛,寫出【我勸天公重抖擻】的千古名句出來?


    所以,明明是徐鶴老師的李知節,最後卻把兒子送去徐鶴那讀書了。


    此時的徐鶴,正帶著李思夔和張三讓在徐家村某處荒廢的宅子裏翻找瓦礫。


    謝良才無語地看著一大兩小三人道:“亮聲,你不準備來年會試,卻帶著兩個小娃天天抓蟲子,這不是不務正業嘛!”


    徐鶴笑道:“德夫兄,你不懂,這叫寓教於樂!”


    “嘿,抓個蟲子,還能被你扯上寓教於樂?來,你給我說說,你怎麽寓教於樂了?”謝良才也來了興趣,全沒有一點舉人老爺的架子,也學著三人蹲了下來,百無聊賴地翻找起來瓦礫來。


    徐鶴對李思夔道:“思夔,你給你師兄講講蟋蟀的道理!”


    李思夔聞言,像個小大人似的,昂頭挺肚道:“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


    謝良才聞言大感詫異,這首詩出自《詩經·國風·唐風》,全文有三段,大概意思是說,天氣漸漸寒涼,一年又快到歲暮了,時光流轉,匆匆一年,要珍惜每一天!


    嘖嘖嘖,這三人明明玩得一頭汗,卻口口聲聲說要珍惜時間?


    就很違和好不好。


    謝良才還是不服,李思夔是天才兒童,這不能說明問題。


    他把目光看向小胖子張三讓:“三讓,來,你也說說!”


    小胖子跟李思夔比,果然弱了不是一丁半點。


    他撅著小屁股,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謝良才徹底傻了。


    天才兒童什麽的,不具有代表性。


    但這小胖子竟然也能背出《詩經·幽風·七月》,這就……


    這小子可是跟自己族兄才將將開蒙一年啊。


    殘念……


    他麵色古怪地看向徐鶴:“亮聲,將來我要有兒子,一定也放你這,就這麽說定了!”


    徐鶴一個頭兩個大,好嘛,自己家未來怕不是要成托兒所了?


    這時,徐鶴蹲了半天也累了,放著那兩個小娃讓丁澤帶著,繼續翻蟲子,自己則跟德夫兄一點都不顧及形象的在這家台階上坐了下來。


    “亮聲,你叫人去鬆江,就靠這小小的蟲子,就能讓沈瑄兄弟反目?”


    徐鶴笑道:“一手閑棋,試試又打什麽緊?”


    謝良才搖搖頭:“你從哪找來的那個周弼,不僅文武雙全,竟然還懂蟲經!”


    徐鶴就把自己跟周舉如何認識,周舉又把他弟弟介紹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謝良才感歎道:“都說山野之中有遺賢,果然不假,周舉我沒見過,但周弼這樣的人才,放出去鍛煉兩年,將來肯定有大作為!”


    說到這,他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過跟著你似乎比跟別人更好,你來年若是得中杏榜,將來他說不定也能跟著你一飛衝天呢!”


    “對了!”謝良才道,“聽說河南道監察禦史鄧青的案子已經有了著落?”


    徐鶴點了點頭,消息是前不久徐岱傳回來了。


    據說鄧青被罷官奪職,因為串通校書局小吏科場舞弊,且栽贓陷害赴試舉人,朝廷下旨,鄧青奪職,即刻解送京師下錦衣衛詔獄,來年秋後問斬,【逃走】的家人即刻發海捕文書追緝到案,男充軍九邊,女發配教坊司。


    鄧青的下場非常慘,科舉舞弊向來是帝王最忌諱的事情。


    官員貪汙,至正帝或者還不放在心上。


    但舞弊他是肯定不能容忍的。


    讀書人科舉,那是朝廷大事,關乎到國家信譽和朝廷換血。


    若是科考一途被人肆意破壞,那朝廷大員豈不是可以通過科舉任用私人?


    久而久之,朝廷不就是某位大人物的一言堂?


    這對於一個皇帝,尤其是常年不上朝,躲在深宮修道的皇帝來說,絕對是不能忍的。


    “鄧青的家眷肯定被沈家藏了起來,要不然鄧青絕不可能骨頭這麽硬,板上釘釘的事情,還咬死不肯承認!”謝良才道。


    徐鶴點了點頭:“我已經讓人查探此事,希望能發現一些端倪!”


    謝良才皺眉問道:“發現了又能如何?你難道還想救鄧青的家人?”


    “鄧青為虎作倀咎由自取,但沈家誣我卻逍遙法外,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不知道為什麽朝廷總是屢次三方放過沈翰,但我相信,若是鄧青肯開口指認受誰指使此事,朝廷也不能再裝聾子瞎子,專挑軟柿子捏吧!”


    謝良才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王重呢?聽說此人被王良臣奪了衣衫,現在成為沒有功名的普通人了,那邊……”


    徐鶴微微一笑:“王重啊。他家的事,可不止我身上這一點,看著吧,就算我不出手,也有人為我張目!”


    “你,你是說湖州那幫水匪?”謝良才眼睛一亮。


    徐鶴微微笑道:“他王家若沒有窩藏倭寇,那一切好說,但要是做了人神共憤之事,哼……”


    就在徐鶴與謝良才說話之時,常熟縣關元坊的一戶人家前,幾個大漢正挑著餛飩攤子在一戶王姓官宦人家門前賣力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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