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鬆江沈府書房內,青石地板上,一封上好歙硯四分五裂。


    沈玞縮在沈氏身後,瑟瑟發抖。


    沈氏看不過去了,溫聲道:“老爺,為了這種小事,不值當發火啊!”


    沈翰麵若寒霜道:“顧守元,我是真沒想到,一個清流翰林,竟然如此心細如發……”


    沈氏苦惱道:“那現在怎麽辦?我那弟弟寫信來把我罵了好一頓,說我不能規勸老爺……”


    沈翰其實心裏也有些後悔,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估計徐家也知道是自己的手筆,早就沒了回頭之路。


    徐家或者徐鶴那小家夥怎麽想他不在乎。


    “現在的問題的是,鄧青和王家的王重被抓了進去,若是扛不住,必然會把我們供出來,到時候,皇帝那裏……”


    沈氏道:“那怎麽辦?”


    沈翰還在斟酌,沈玞突然道:“爹,要不找人滅口?”


    沈翰聞言,緩緩轉頭,用陰狠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親生骨肉:“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蠢貨?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在徐家時,對著徐鶴大放厥詞?”


    沈玞不服道:“那也是為咱們沈家的臉麵,也是為了大姐兒的臉麵。”


    沈翰暴怒喝道:“來人,把這個蠢貨拖下去打二十下板子,仔細打!”


    沈氏一聽仔細打,頓時心疼跪地哭道:“老爺,妾身就一個親生兒子在身邊,平日裏又不似沈瑄受您器重,但怎麽說,他也是您的親生骨肉啊,您這是要打死他嗎?”


    沈翰冷著臉不為所動,沈氏隻能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心疼地看著兒子被家丁拖了出去。


    她這下是真急了,跪在沈翰麵前,抱著丈夫的腿大聲哀求。


    沈翰冷冷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不忍心,等外麵板子打了十下後,終於鬆口道:“把那蠢貨給我關進後院,不考中生員,不準出來!”


    沈氏聞言,頓時鬆了口氣,抱著沈翰的腿便嚶嚶嚶哭了起來。


    沈翰最是看不得女人哭,歎了口氣把沈氏扶了起來道:“你啊,就是太慣他,這才把他慣得蠢笨如豬!我這也是為了他好,省得他下次講話不過腦子。”


    沈氏才不管丈夫說的這些,兒子隻要少受點皮肉之苦就行,隨便老爺怎麽說都可以。


    沈翰道:“如今鄧青的家人已經安置好沒有?”


    沈氏道:“放心吧,老爺,我已經把鄧青的老母和妻兒全都關在鄉下,而且有專門人看管,絕不可能出事!”


    沈翰點了點頭:“隻要拿住了鄧青的一家老小,他就算受了刑也不可能把我們供出來!”


    說罷,他皺眉道:“就是王重那有點麻煩!”


    沈氏抬起臉問道:“要不把王家人也照鄧青的例子辦了?”


    沈翰扶了扶額,他終於知道沈玞為什麽這麽蠢了。


    鄧青家人莫名其妙消失,那還可以用意外解釋。


    但王重的爺爺可是老爺子沈默的書童,出了事,別說官府覺得蹊蹺,就算是沈默也會被驚動的。


    “為今之計,隻有跟徐家和解了!”沈翰歎了口氣道。


    “什麽?不行!”沈氏驚叫道,“傳出去,我們沈家的臉麵往哪擱?大姐兒以後還許不許人家呢?”


    沈翰麵沉似水地看著地上的女人:“那你說怎麽辦?”


    沈氏叫道:“可就算徐家同意和解,南鎮撫司那邊怎麽辦?查到了還不是照樣上報給皇帝,到時候我們沈家還不是要出事……”


    沈翰搖了搖頭:“不會的,皇帝我還算是了解,這天下肮髒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又怎麽管得過來,如今不過都是維持罷了,傷疤一被揭開,裏麵全是爛肉和蛆蟲,他也不想看到的。”


    ……


    海陵縣沸騰了。


    這是多少年來沒有過的大喜事。


    小小的海陵,一下子多出四個舉人,而且還有個是解元郎。


    關鍵是,解元不是別人,正是去年活人無數的徐鶴公子。


    一大早,胡縣丞便穿戴整齊等在城南的水門碼頭上。


    縣裏特派的官船昨日裏就出發去接四位舉人,算算時間,今早一準而進城。


    等他到了碼頭,上麵早就湧滿了百姓。


    鑼鼓就架在水邊,一等到解元郎到,立馬鑼鼓鞭炮熱鬧起來。


    約莫巳時二刻時,河麵上縣衙的官船緩緩朝人群駛來。


    胡縣丞一見船,立馬吩咐了下去。


    歡喜的曲子瞬間響起,鞭炮劈裏啪啦炸了起來。


    徐鶴等人看到等在岸上的百姓,連忙站到船頭拱手致意。


    等船到碼頭時,徐鶴頭前下船,儲淵、歐陽俊、吳敏之隨後。


    剛登岸,人群裏不知哪個看熱鬧的大聲道:“徐公子,趕緊娶個小娘子,記得娶咱本縣的,將來生個娃,兩家都熱鬧!”


    “哈哈哈哈……”


    這一句笑話立馬點燃了現場的氣氛,人群們擁擠著想看看這位年輕的解元郎。


    徐鶴微微一笑,躬身朝四周的百姓們行了一禮。


    這時胡縣丞笑著走了上來,原本因為上次要糧而消失的下巴,如今又圓潤了起來。


    見到徐鶴,他就拱手道:“哎呀,賢弟,你老哥哥我聽到你中解元的消息,當晚連喝了三大杯,第二天醉得不省人事了都,就是高興,就是開心!”


    徐鶴笑道:“什麽樣的杯子,三杯就能把胡大哥灌醉?”


    “額。哈哈哈!”那些都不重要,主打一個讓徐鶴知道自己很開森。


    “陳縣令說了,解元郎為我們海陵增光,令縣裏的工匠明日起就在村東徐家村建個解元牌坊,這麽大的事,縣尊也高興壞了!”


    徐家村如今有座父子進士坊,看來又要增加一座了。


    “明年咱們再修一座牌坊,上麵就寫三代國恩,徐兄弟,努力啊!”胡縣丞比徐鶴還激動。


    一片歡聲笑語中,人群擁簇著四位舉人各自回家。


    可等徐鶴回到狀元坊剛買的園子時卻發現,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正在拆他家的大門。


    徐鶴傻了,這是怎麽個情況?自己這多久沒回家,海陵變天了不成?


    送他回家的胡縣丞見狀連忙笑道:“兄弟,這是好事啊!”


    徐鶴:“……”


    “如今兄弟你中了舉人,這就叫光耀門楣了,要改換門庭,這些匠人打破腦袋才搶來的拆大門重建的機會,你可別去攔著!”


    經過老胡一番解釋,徐鶴這才知道,自己中舉了,也就代表他家如今也算躋身統治階級了,那門庭自然要煥然一新。


    至於為什麽工匠們要搶著給他換個闊氣的大門?


    因為隻要誰搶到這工作,約定俗成,自家以後用工,就必須要用搶到換大門工作的這戶匠人。


    開玩笑,長期飯票啊,這也算跟著徐鶴混進體製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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