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輪結束,樂師們稍稍休息之後,便吹奏起了第三輪。


    就在眾人準備欣賞台下【魁星】們繼續表演時。


    突然有吏員同知五魁中其它四人下場。


    那四人也是一臉蒙圈,不過接了交代,很快就來到場下跟著節奏唱起了《鹿鳴》!


    徐鶴知道,該來的就要了來了。


    果然,這時又有書吏找到他,在他耳邊道:“解元郎,請下場跳魁星舞!”


    “我不會啊?”徐鶴還想掙紮。


    誰知那吏員不知遇到多少次他這種情況了,嘿然一笑道:“隨便舞弄幾下就是,無需擔心!”


    趕鴨子下河,徐鶴硬著頭皮來到場中。


    這魁星舞很是怪異,有點像現在西南地區有些地方的儺舞。


    張開大腿,沉著蹦跳,節奏不能快,也不能慢,主打一個中正平和。


    而且這還不能瞎搞,魁星是主宰文章、文運興衰的神靈、中式之神,深受讀書人的崇拜,在儒家學子們的心中,占據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故而徐鶴也不敢大意,小心謹慎地跟著那幾個跳舞的壯漢後麵小心跳著。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就算節奏慢一拍,也不能當這是party開。


    難得看到解元郎為藝術獻身,所有人都饒有興致地看著、笑著。


    可不和諧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在舉人們中間傳播開了。


    “知道嗎?這位解元郎其實是內閣三輔徐嵩的族侄!”


    “那又怎麽樣?這位可不是一般的高門紈絝,妥妥的小三元,學問擺在那呢!”


    “哼!什麽狗屁小三元,縣試時他就被人懷疑舞弊,後來不知怎麽走通了現在揚州通判李知節的門路,被收為弟子!府試又是案首!這還不能說明問題?”


    “還有這麽一回事?”


    “這才哪到哪?李知節跟這科主考大人是同年!”


    這個消息猶如投入新晉舉人們心中的石子,頓時讓周圍幾人全都嚇了一跳。


    “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是啊,質疑主考,要是被發現,朝廷會……”


    旁邊幾個舉人湊了過來小聲道。


    但他們雖然嘴上說不能造謠,但眼睛裏全是八卦之火。


    剛開始說話的那個考生冷笑道:“你們這兩天有沒有聽說一件事?所有的南直隸部寺官員一下子消失了半個多月!”


    “聽說了!”


    “確有此事,外麵傳得沸沸揚揚!”


    “這跟徐鶴有關係?”


    ……


    “有關係?關係大了,這些大員們全都在貢院裏呆著呢!”


    “啊?”


    “什麽?”


    “鬼扯……”


    “怎麽可能……”


    越來越多的舉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再沒有心思看什麽魁星舞了,全都湊到一起交頭接耳起來。


    最先說話的士子道:“你們還不知道吧,當天錦衣衛查出原來的鄉試考題泄露了!咱們考的題目是主考顧大人連夜加印的,為了以示公平,故而找來南直隸的部寺大臣們幫他顧大人背書來了!”


    “那這跟徐鶴有什麽關係?”


    “嗬嗬!”那人冷笑,“你說巧不巧,就在那些部寺大臣趕到貢院時發現,顧主考身邊還帶著一個生員!”


    “徐鶴?是徐鶴?”


    “正是!”


    眾人全都不說話了,生員鄉試期間不得接近貢院,徐鶴是怎麽進去的?


    而且為什麽偏偏他在的時候,考題泄露,主考要重新出考題?


    為什麽?


    “為什麽?”那人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因為咱們顧大人可是徐鶴老師李知節的……同年啊!”


    “什麽?”


    “你別造謠啊!”


    “真的假的?”


    “若是有假,我受千刀萬剮之刑!”


    ……


    這驚天秘聞在新舉人們傳播、發酵,每個人都是寒窗苦讀多年方才有此成就的。


    誰願意看著一個幸進的小偷,騎在眾人頭上,偷走了第一名的榮譽。


    樂聲依舊,徐鶴本來就笨拙可笑的舞姿讓人看了不再好笑,而是有些嘩眾取寵的感覺了。


    幾個性格衝動的舉人,這時候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們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但哪裏壓得住。


    眾人看向徐鶴的眼睛都紅了。


    但其中大多數倒不是因為徐鶴拿了解元,他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算沒有舞弊,這裏麵大多數人都沒有信心能拿到解元這個名頭。


    他們憤怒的是,若是今天這事傳出去,舞弊的是徐鶴,但遭殃的卻是大家。


    很有可能這科鄉試會被朝廷廢棄成績。


    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宣宗時陝西鄉試傳出舞弊,最後朝廷嚴查,直接罷了這科成績,更不給補考的機會,相應人員抓得抓、流的流,可普通的士子們何辜?


    憑什麽他們要受一個小偷的牽連?


    想到這,眾人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武宗時浙江鄉試也出了舞弊案,但在其中有人檢舉,朝廷查明後,這科鄉試的其他人成績依然保留,隻處罰了相應官員和舞弊之人。


    一正一反兩個例子,突然讓眾人豁然開朗。


    徐鶴有沒有作弊現在根本不重要,人都是自私的。


    為了保住自己舉人的名頭,那隻有兩個辦法,第一,期待舞弊的傳言不要事發,不然大家跟著倒黴,三年後還要重考,到時候能不能考得中,這誰說了算?


    還有就是第一時間告發徐鶴和顧守元有情弊。


    這樣就能把自己摘出來,高高興興地回鄉,說不定名次還能向上晉升一名。


    想到這,所有人都已經在心裏有了自己的選擇。


    這時,魁星舞已畢,顧守元笑著叫人捧出一杯酒對徐鶴道:“解元郎,辛苦了,喝點酒吧!”


    徐鶴躬身一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接著,顧守元又道:“取金銀花、綢緞!”


    綢緞是賞給五魁的,鄉試前五名朝廷皆有賞賜,這個沒啥好說的。


    但金銀花卻是獨獨賞給徐鶴的,古人愛簪花,但到了宋以後,男人戴花的習俗便慢慢消失了。


    可在鄉試中,解元簪花卻作為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就在顧守元起身要給徐鶴親自帶上金銀花時,突然一個舉人大聲道:“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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