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的是三個人,誰知道出來了四個。


    謝良才沉默地跟在徐鶴他們身後,也不說話,就是跟著。


    徐鶴停下腳步笑道:“德夫兄,你不必要跟我們一起出來的。”


    謝亮才沒有說話,反而招了招手,讓自家下人將馬車牽過來。


    上了馬車後,車廂裏有點擠,大家也都不想說話。


    好半晌戚繼光突然苦笑道:“我說各位,怎麽都不說話了?應該賣慘的是我吧?”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笑了。


    其實大家都是害怕,現在不管說什麽都是對戚繼光的一種傷害。


    戚繼光感動抱拳道:“我戚繼光能有幾位作陪,一起出門,實在是三生有幸!”


    謝良才歎了口氣道:“元敬,我說句實話,剛開始時,我對你武人的身份也有些不以為然。”


    “但亮聲說得對,不能因為現在很多武人,見到文官時的各種卑微,就理所當然地覺得這都是應該的。”


    “一個時代,如果要用尊嚴換背景,再用背景換資源,那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謝良才的最後這句話讓徐鶴對這位德夫兄的觀感,更上了一個層次。


    用尊嚴換背景,用背景換資源。


    這就是千古不變的,底層階級向上躍升的唯一辦法。


    雖然無法改變,但作為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能說出這麽富有哲理,這麽通透的一句話,還是讓人覺得謝良才的與眾不同。


    武夫作為這個時代,被文官狠狠壓製的那一方,不正是通過巴結文官來保住自己的位置嗎?


    但徐鶴卻對這種以文製武的政策不以為然。


    老祖宗都說過了,什麽事,都要講個中庸。


    若是因為避免唐末五代的慘劇,就瘋狂的,沒有底線地壓製武人,那是矯枉過正。


    沒錯,武將們經曆了以文製武的國策,確實老實了。


    但這樣的政策,同樣閹割了一個民族的血性。


    不是漢人羸弱,不是漢人沒有骨頭。


    漢唐時,一漢當五胡的碾壓式戰績,難道僅僅是因為當時的漢人天生神力?


    不,不是。那是因為國家從政策層麵就鼓勵開疆拓土,是因為國家從政策層麵就沒有什麽勞什子以文製武。


    想到這,徐鶴胸中激蕩,轉頭對戚繼光道:“元敬兄,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馬車裏的人都很好奇徐鶴這時候提什麽問題。


    徐鶴道:“元敬兄,以你之見,為什麽漢武帝、唐太宗能夠開疆拓土,一掃胡氛,最終成千古一帝?”


    戚繼光皺眉沉思片刻後,猶豫道:“亮聲,你是說這些朝代都鼓勵耕戰,對外拓邊?”


    徐鶴點了點頭道:“從老百姓到帝王,甚至世家大族,全都熱衷於開疆拓土,為什麽?利益驅使而已,有了戰爭,武將才有用武之地。而現在,正是你們這些武人最好的機遇啊!”


    戚繼光想了想,突然心中燃起一絲期望。


    之前國家承平日久,武將一直被壓製。


    但現在是什麽形勢,在座之人心裏都很清楚。


    雖然表麵看起來這偌大的帝國還在蹣跚而行,其實周遭早就群狼環伺。


    謝良才道:“亮聲,你說到利益,那文官們就是最大的利益集團,就算國家日漸沉淪,他們能舍得放棄手裏的權利?”


    徐鶴冷笑道:“不能,但形勢會讓他們主動撒手的!”


    說了這麽多,前言萬語歸結成一句話。


    徐鶴語重心長地對戚繼光道:“元敬兄,屬於你們武人的時代很快就要來了,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材優幹濟,架海擎天的日子還在後麵呢!”


    戚繼光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就算是老師謝鯤,也隻是看中了他對行軍布陣、練兵錘器的那份能力,這才把他帶在身邊教導兵策之學。


    除了這個,別的一概不教。


    每次他想讀點別的書時,謝鯤也隻是興趣寥寥用【你年紀大了,此時再學難道去考進士嗎】打發掉。


    可徐鶴卻給他描述出一個從來未見過的新世界。


    在那裏,武將不必仰文官的鼻息,他們是國家的保衛者,他們是億萬子民的守護神。


    這種崇高的感覺,讓他興奮得幾乎想要呐喊。


    這時,馬車已經到了通判衙門。


    下車前,謝良才對戚繼光道:“元敬,以後若是遇到什麽困難,小鶴不方便的,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徐鶴笑道:“德夫兄為人四海,很好相處,你們將來肯定也能談得來的!”


    戚繼光感動地看向徐鶴與謝良才道:“多話不言,兩位兄弟今晚的回護之情,我戚繼光銘記於心!”


    謝良才把人送到,便坐車回去了。


    剛進後衙,徐鶴就看見老師李知節正在幫謝鯤收拾行裝。


    戚繼光一看,連忙上前問道:“老師,咱們這是要走?”


    謝鯤看到他與徐鶴回來,笑了笑,轉頭對徐鶴道:“你那大伯父消息可夠靈通的,寫給我的信都已經寄到了你老師這!”


    徐鶴詫異道:“不是我說的。”


    李知節苦笑道:“子魚,其實是我給徐閣老寫的信!”


    謝鯤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故意道:“就是吃了你幾頓飯,這麽快就想攆我走了?”


    李知節搖了搖頭正色道:“你這人滿腹才華,豈是避世之輩,國家正在用人之際,徐閣老那也需要你出謀讚化,我不想看你終日喝酒喝壞了身子,故而……”


    謝鯤歎了口氣道:“也罷,小石公孤身入閣,正是用人之際,我便走一遭便是!”


    李知節轉頭對徐鶴道:“小石公籌劃開放海禁,以疏緩堵,且準備在浙江棄用衛所,編練新軍,想請你師伯去幫忙……”


    幫忙?


    徐鶴一下子心中便了然起來。


    若是開放海禁,那就是壞了東南沈家與江西秦家的利益,他指望不上門生故吏的幫助,那就一定要得到皇帝的支持。


    而謝鯤,作為皇帝的小舅子,從中穿針引線最為合適。


    謝鯤這時看向戚繼光道:“元敬,我要去北京了,給你幾個選擇,一是回登州老家,三年後我想辦法讓你襲職,二是跟著我去北京,三是留下跟亮聲他們一起讀書,你不是最喜歡讀書嗎?”


    眾人的目光看向戚繼光,都很期待他會如何選擇。


    戚繼光思考了一會兒後,鄭重道:“老師,我想跟你進京!”


    謝鯤詫異道:“哦?這個選項倒讓我挺意外的。”


    戚繼光道:“剛剛聽說徐閣老想在浙江編練新軍,我想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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