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事情,著實讓徐岱茶飯不思,緊張了許久。


    但徐鶴卻不以為然地帶著顧姐姐和李思夔等人去了揚州。


    出了沈家這檔子事,瘦西湖邊沈瑄送的別院算是住不成了。


    他叫丁澤拿著鑰匙去趟鬆江,交給沈瑄。


    自己則先叫吳德操幫忙賃套雅致的院子,先把顧姐姐和娟兒等人安置下來再說。


    這邊剛安頓好,便帶上李思夔去向老師交差去了。


    到了李知節放衙的時辰,徐鶴帶著李思夔通報之後求見。


    原本想著是師母來了,終究是女眷,提前通報一聲,這是禮節。


    誰知進了後衙,竟然發現老師和一個瘦削的女子坐在院中等他們。


    李思夔看到那女子,“嗷”的一聲便鑽進了女子的懷中。


    徐鶴見狀,哪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連忙躬身行禮道:“師母在上,請受晚輩一拜!”


    說完,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師母柔聲笑道:“是亮聲吧,你老師經常在我麵前說起你!說你才思敏捷,為人沉穩多智,很多事他都要聽聽你的意見呢!”


    李知節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失了師道尊嚴,連連咳嗽板著臉道:“你帶著思夔先去後麵,我要跟亮聲說會兒話!”


    師母見狀,微微抿嘴一笑,便帶著李思夔進了房間。


    李知節等他們走後,這才咳嗽一聲問道:“最近在家裏,學業可曾耽擱了?”


    徐鶴早知他會有此一問,於是從袖中摸出這段時間寫的文章。


    李知節拿起,真就一張張細細讀了。


    看了小半個時辰,他才看了不到五分之一,但這就夠了,他點了點頭道:“文章愈發老辣,倒是可以在桂榜一試了!”


    徐鶴想到鄉試,於是將沈家的事情對老師說了。


    李知節聽到沈家便皺起了眉頭:“鬆江方知府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一個小小童生,竟然仗著家中勢力,當眾羞辱朝廷命官,逼迫其人掛冠而去,國朝百多年,這還是第一遭的奇聞,沈閣老教子無方,遲早受其所累!”


    說完後,他寬慰徐鶴道:“以你現在的學問,就算那王良臣挾私報複,你也無須擔心,大不了寫信給小石公,讓他安排你提前入京,以子侄輩的身份,在京師參加鄉試,亦無不可!而且,在南直隸這種文風昌盛之地,你尚且獨占鼇頭,更別提北上鄉試了,不拿個五經魁首,你都叫發揮失常!”


    “臥槽!”徐鶴心中駭然,這算是中考移民吧?


    眾所周知,江南,尤其是南直隸、浙江、江西、福建都是科舉大省,每年不知多少讀書人擠破頭想走科舉這條獨木橋。


    但北方相比南方,科舉水平相對而言就差多了。


    大魏雖然沒有另一世的大明朝的南北卷分錄,但在這一世,北方的考卷相對而言朝廷還是照顧一些的,相比江南考卷,比較容易一些。


    如果徐鶴能去北京應鄉試,真的可以說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穩了。


    但徐鶴還是搖了搖頭道:“學生想今年歲考試試再說,若是大宗師真的有意刁難,到時候再另想他法吧!”


    李知節點了點頭道:“雖然去北京鄉試於你而言更好,但你這麽做也不錯,小石公畢竟剛剛入閣,若是這時幫你安排此事,恐生物議!”


    徐鶴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事情還沒發生,也沒必要自己嚇自己。


    聊完了學生的學業,李知節又問起了自家兒子的情況。


    李思夔小朋友的情況,這半年以來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人黑了、瘦了,但身體因為鍛煉結實多了。


    眉宇間也沒了官二代的傲氣,天天跟張三讓一起耍,讓他不知不覺間丟掉了那種老氣橫秋的味道,整個人天真爛漫多了。


    學問上更是了不得。


    他跟著徐鶴讀書,如今四書已經通讀,正在研究注疏。


    徐鶴甚至還嫌這個進度太快,他覺得小朋友就是要鍛煉閱讀能力,不要過早接觸枯燥的經義。


    所以經常拿些【閑書】給他看。


    比如最近被李思夔每日裏催更的【西遊記】,徐鶴都已經抄到人間恐怖獅駝嶺了,把人家小朋友饞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麵催更,搞得徐鶴疲於應付。


    這時,他從袖中又拿出一疊紙遞給李知節道:“老師,這是師弟這陣子做得文章,我沒讓他多些,隻是試了試水,您看看如何!”


    李知節聽到自家兒子竟然開始製藝,頓時大吃一驚接過徐鶴手裏的卷子。


    翻開第一張,隻見頁眉徐鶴一手熟悉的館閣體在上麵寫道:“致遠恐泥!”


    這道題出自《論語·子張》:“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以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


    想要作文,首先要搞懂題目的意思。小道者,異端也;泥者,不通也,這句話是勉勵人要學大道正典。


    小道為異端邪說,百家之語也。雖然是小道,但小道也有道理,但時間長了,則恐泥難不通,所以君子不學小道。


    再看李思夔的文章。


    道有是非之辯,學者有去取之擇焉。


    蓋是在所取,非之所取。


    小道之在天下,似是而非者也,學者何取焉?


    故子夏曰,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


    看到這時,李知節驚訝地抬頭看向徐鶴道:“這,這是思夔所寫?”


    徐鶴笑道:“正是師弟自己所製!”


    李知節又重新讀了一遍文章。


    破題開宗明義,直接說大道小道有區別,學習要懂得取舍。


    可以說這破題雖然簡單,但每個字都說到了點子上,從此觀之,自家兒子對論語這一篇可以說掌握得非常完美了。


    然後說對的要學,不對的要摒棄,小道對於天下之人來說,那似乎有些道理,但其實是錯的。


    進一步點題。


    接著,李思夔說,子夏說過,小道學的時間長了,恐怕會狗屁不通,所以君子不能選小道!


    再次用子夏的口吻點題。


    三連點,完美!


    這才半年啊,自家兒子以前雖然聰明,但他從沒教過兒子八股文章。


    這才半年啊!


    別看這文章簡單,但拿去考個秀才都綽綽有餘了!


    不是,徐鶴,你是怎麽教的?教教我好不好?


    李知節心中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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