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眾人七手八腳將陳華抬進後衙,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折騰了好半晌,陳華這才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延請的海陵大德隆藥房坐館郎中一邊半眯著眼,一邊口中喃喃道:“大老爺這是急火攻心,加之長期勞累,所以一並發作了!”


    封主薄急道:“那怎麽辦?你開藥啊!大老爺可不能出半點岔子。”


    縣衙裏有資格出入的吏員頭目,也在這時紛紛奉上關心,催促著郎中趕緊給個說法。


    那郎中搖了搖頭道:“說白了,大老爺這是累的,需要休息,不能操勞,加上這些日子應該是沒好好吃東西,加上勞累,這才暈倒!”


    “別廢話了,快去開藥!”


    “去個人,熬點粥來,配涼碟精致小菜!”


    “還傻愣著幹嘛?沒見到郎中已經開藥了?去,把藥抓來,從我薪俸裏扣!”


    一幫子人七嘴八舌,生怕這節骨眼上不能在陳華麵前露臉。


    終於折騰完了,該表的衷心也表了,人群漸漸散去。


    胡縣丞對封主薄道:“封兄弟,我最近不在縣裏,情況不熟,如今大老爺倒下了,外麵就靠你支應了,我在這陪著大老爺!”


    封主薄道:“胡兄,你剛剛回來,還是我找個人來服侍大老爺吧?”


    胡縣丞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來吧,你去忙!”


    封主薄剛來,不了解老胡的為人,還以為同僚挺熱心的,不由心中暗道:“是個好人!以後多多來往才是!”


    想到這,他拱了拱手真誠道:“胡兄,有勞了!”


    終於,縣衙後衙的縣令臥室裏,隻餘下兩個大老爺們。


    陳華瞪著帳頂,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老胡則起身做賊似地在門口張了張,確定沒人後,方才來到陳華床邊小聲道:“大人,糧船明日就到!”


    陳華此時早就神遊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胡縣丞推了推他胳膊,他這才緩緩轉頭道:“什麽事?”


    胡縣丞無奈,隻好又說了一遍:“大人,徐鶴把糧食給咱們要回來了,如今糧船應該已經在揚州停下,明早就能到海陵!”


    “咕咚!”木床的床板發出一聲沉悶的動靜。


    陳華瞪著眼睛坐直了盯著胡縣丞吼道:“你為何現在才說?”


    胡縣丞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大人,這可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徐鶴……”


    於是,他將徐鶴在淮安四處碰壁,後來又跟漕運總兵毛褘結為兄弟,最後馬禦史畫風圖片的曲折經曆細細說了出來。


    陳華一邊聽,臉上神色變幻不停,不過,在他聽到糧船終於發運後,這才長長鬆了口氣,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身體不由地感到一陣酸痛。


    他躺了一會兒,終於恢複了點精神,這才重新坐起來激動道:“既然如此,徐鶴為何讓你不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說出來?”


    這時,臥室門“篤篤”被人敲響,胡縣丞朝他使了個眼色,陳華會意,又躺了回去裝軀殼。


    ……


    這邊,鳳凰墩黃家大宅中。


    一幫子海陵縣的大戶們大早便來到黃德旺家中。


    這幫人每人手裏碰這個細瓷大碗。


    黃德旺笑道:“大家別愣著了,都嚐嚐,這是我黃家特地從山東買的冰,一早給諸位準備的楊梅冰飲!”


    一幫子大戶卻沒什麽興致品嚐,其中一個姓何的地主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瓷碗道:“黃兄,我可聽說了,徐家派了一個後輩,拿著小石公的名帖去了淮安,若是漕司看在小石公麵上撥了糧草,咱們高價囤的米糧就要砸在手裏等著朽爛了!”


    “是啊,黃兄,要不咱們拿出點糧食開始收地吧,這兩日我心裏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右眼皮一直在跳!”


    “我看可行,咱們還是收點的吧!”


    黃德旺聞言,並不急著回答眾人,反而好整以暇地端起瓷碗喝了一口。


    頓時,那種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的感覺,讓涼氣順著食道涼透了他肥胖的上半身。


    直到一碗楊梅冰飲被他一口喝幹,他這才神清氣爽地抹了抹胡子笑道:“諸位,我都已經跟你們保證過無數次了,這糧船過不來!”


    何地主皺眉道:“黃兄,你言之鑿鑿說糧船不來,但又不告訴我們你這消息究竟是來自什麽渠道,咱們心裏不登底啊!”


    黃德旺嘴角輕扯笑道:“消息渠道,你們就別問那麽多了,總之,糧船不可能來!”


    眾人狐疑的思索片刻,還是何地主皺眉道:“那咱們先出點糧食,收點地吧,總這麽耗著也不是個事啊!”


    黃德旺被他這副慫樣氣笑了:“何老弟,這才哪到哪啊?現在那些災民還有口稀湯喝著,兩天,再餓他們兩天,咱們再去收地,哼哼,到時候你就是給那群泥腿子一把米,就能換來一畝田,你們信不信?”


    一幫子鄉紳聞言,頓時交頭接耳商量了起來。


    黃德旺也不著急,又叫侍女上了一碗楊梅冰飲,這次他也不一口悶了,而是小口小口呷著,別提多愜意了。


    事到如今,黃家主導的這件事,大家都是上了船的,自然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黃德旺見他們商量得差不多了,於是起身剛想說點什麽鞏固一番這些人的心智。


    就在這時,突然黃家的管事從外麵帶了個人匆匆走了進來。


    黃德旺一看來人,頓時眼神一凝。


    那人來到堂中,先朝黃德旺拱拱手,然後才道:“黃員外,胡縣丞從淮安府回來了!”


    堂中眾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全都止住話頭,盯著那人看去。


    黃德旺皺眉道:“沈三,你說姓胡的回來了?姓胡的怎麽回來了?他不是應該在淮安要糧嗎?”


    沈三正是剛剛在城南水門偷偷溜走的那個白役,隻見他氣喘籲籲道:“不知道,但他是一個人回來的,剛回來就把縣令大老爺氣暈了。”


    眾人聞言頓時大吃一驚道:“怎麽回事?細細說來。”


    於是沈三把胡縣丞回來說沒糧的事兒一說。


    頓時,在場所有人彈冠相慶。


    黃德旺叉著水桶粗的腰肢哈哈大笑道:“你們看,你們看,我說什麽來著?”


    眾人連連豎起大拇指道:“還是黃兄消息靈通!”


    “黃兄,咱們這次就跟定你了!”


    “沒錯,這次要賺夠幾代人的銀子!”


    “哈哈哈!來,把你們碗裏的喝了,再續上!”黃德旺笑聲愈發肆無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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