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龔主事倒是熱情,衙門簽個到,每日都派車來接徐鶴。


    徐鶴初以為龔主事為人老實熱情,但漸漸的他就發現不對了。


    這兩天裏,漕司衙門基本上除了漕督麻良弼之外,什麽攢運禦史、郎中,鹽兌主事、理刑主事、管場主事、管閘主事、管泉主事、監倉主事,清江、衛河提舉他統統見了個遍,這些人可都是漕司衙門的中層官員,每一個拉下的。


    最後這龔主事終於領著他去見了理漕參政和押運參政這兩位漕督副手,可結果還是踢皮球。


    細細算來,這些天,徐鶴光是參字頭的官員就見了四五個。


    “這老小子是在耍我們!”徐鶴在客棧氣呼呼地講錢袋子往桌上一砸!


    其實第一次見完理刑主事後徐鶴就有種不對的感覺,但因為事情緊急,所以他沒辦法,隻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就跟賭博一樣,他總是幻想著下一個官員就能將他引薦給漕督。


    但一次次見麵,一次次備禮,一次次失望。


    “不能再被這老小子耍了,我懷疑他就是引著我們幫他送了人情!”


    顧橫波點了點頭道:“如今我們在淮安府兩眼一抹黑,所依仗者不過就是你大伯父推薦的這個龔主事,但時移世易,這龔主事也許早就不是當年工部謹小慎微的小京官了!你大伯父也不是神仙,哪能料到此人竟變得如此奸猾!”


    見徐鶴這兩日因為登門求人,搞得身心俱疲,她心疼地輕輕握住徐鶴的手道:“不要再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了,所謂求人不如求己!”


    徐鶴抬頭看向顧橫波道:“眉生,你的意思是……沈瑄?”


    顧橫波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家三代仕宦,兩朝閣老,在東南那是跺跺腳,官場都要抖三抖的存在,不找他還能找誰?”


    徐鶴想起那日徐嵩曾經跟他對比過謝良才和沈瑄,大伯當時評價過,謝良才為人有赤子之心可以深交,但沈瑄此人不能交心!


    加上來的路上聽到鬆江造船廠的鬆木之事,徐鶴對沈家如今有點敬而遠之。


    顧橫波見他猶豫,於是笑著點了點徐鶴的額頭,柔聲道:“你呀,如今手裏握著把金鑰匙,怎麽還在找開鎖之人?”


    徐鶴茫然地看向顧姐姐。


    隻見顧橫波用纖纖玉指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了個【鹽】字。


    徐鶴聞言頓時心有所悟,眼前明朗起來。


    他一把抱住顧橫波,在房中轉了兩圈,放下她後在顧姐姐的額頭上親了響亮的一口:“顧姐姐,你真是我的女諸葛!”


    顧橫波被他猝然抱著,還借機輕薄地親了一下,頓時麵紅耳赤推開徐鶴,嗔道:“你瘋啦?”


    徐鶴不以為意道:“沒錯,就是瘋了!哈哈!”


    笑完,轉身出門去了。


    顧橫波見他突然走了,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哭笑不得地撫了撫額頭,心裏莫名其妙地甜滋滋的。


    徐鶴出了門,便找來吳德操道:“走,咱們再去備份禮,出去一趟!”


    吳德操聞言頓時嚇了一跳:“還買,縣衙的銀子早就被我們花完了,現在花的可都是你徐鶴的錢!”


    徐鶴笑道:“別急啊,跟我來就是了!”


    說完,他找到一個賣鹽的鋪子,從裏買了一斤淮鹽讓吳德操揣在身上。


    然後朝戶部分司旁的沈家別院走去。


    剛到門口,徐鶴上前讓人通傳。


    見沈瑄,可比見那些官兒容易些。


    沈瑄也沒想到,在淮安府竟然能遇到徐鶴,高興地抱著他的肩膀道:“徐賢弟,你怎麽來淮安了?太好了,今天下午我約了淮安知府和淮安參運的公子,找了些當地的讀書人,在澹園舉辦個文會,有你參加,真是蓬蓽生輝!”


    參運就是都轉運鹽使司副使的別名。


    淮安是兩淮鹽業重地,都轉運鹽使司在此有個副使駐蹕。


    徐鶴聞言,頓時來了興趣,一邊走一邊狀若無意地問道:“上次鹽司接二連三出事,如今朝廷讓桂詔出任兩淮都轉運使,聽說已然上任,看來兩淮鹽業恢複在即了?”


    說到這個,剛從徐家拿了綱運冊名額的沈瑄知道徐鶴他們家族對鹽業沒有興趣,所以也沒瞞著他,隻見他揮了揮手苦笑道:“哪有那麽簡單……”


    說完手指著天道:“上麵神仙為了綱冊的名額殺紅了眼,沒到確定下來的那一天,兩淮這邊就隻能一直癱瘓著!”


    徐鶴得了這個信息,頓時心中更有譜兒了。


    到了前院堂中分賓主坐下,徐鶴試探道:“宗器兄在鬆江好好待著,怎麽剛發完大水,卻跑來了淮安府?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說到這個,沈瑄眉頭緊鎖道:“你們家介紹來的那位酒醋麵局的內官,早就催著我們家把淮鹽的生意做起來了!可是鹽司又不管事,剛剛又發了大水,這叫我去哪找鹽去?”


    說完還埋怨徐鶴道:“你們徐家倒是落了個清閑,把這事讓我們家給攬了,說實話,自從在家中接了這個差事,為兄我是睡不安寢,食不知味,白頭發都憑空多長了兩根。”


    徐鶴聞言心中冷笑,這是我們家推出去的?這不是你們沈家急赤白臉求來的?


    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瑄是個人精,見徐鶴低頭喝茶也不說話,眼珠子一轉就知道自己剛剛說錯話了,但他為人四海,哈哈大笑後直言不諱道:“亮聲是不是心裏罵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徐鶴嘿然一笑,也不否認,這種時候,還是坦誠點才不會讓人感覺交淺言深。


    果然,沈瑄見他沒有虛偽地說【沒有】,反而高興道:“你小子,還是挺耿直的嘛,挺好,對我胃口!難怪我每次見你都願意把心裏話說出來!”


    徐鶴笑道:“那是宗器兄折節下交,小弟我屬實高攀了!”


    沈瑄聞言故意裝作生氣,把徐鶴一通說,最後才想起問道:“賢弟這時候怎麽來淮安了?聽說海陵也遭了災,家裏怎麽樣了?”


    徐鶴心說:“媽耶,終於等到你~!”


    於是他將海陵的情況,已經縣衙的囧境坦誠地給沈瑄說了。


    沈瑄聞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想見麻良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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