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眾人坐船來到小島附近的莊子。


    這個莊子就在溱湖邊上,莊子裏人不多,也就三十來戶人家。


    中午的飯安排在一戶隻有婆孫兩的人家。


    “前幾年溱湖遭匪,這家的兒子兒媳都被賊人勒索糧食的時候殺了,現如今隻有一個七十多的老太太,帶著個四歲多的孫子過活,日子艱難,聽聞公子吩咐,老漢第一個想到了她家!”老管家一邊走一邊給徐鶴介紹馬上要去的人家。


    “喏,到了!就是那邊!”老管家手指著遠處一個土坯院牆道。


    徐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不遠處有個塌了一半的土牆,牆後三間茅草屋子在湖風的吹動下搖搖欲墜。


    眾人來到院門口,隻見那院牆的木門從底部朽了一小半,人都幾乎可以從下麵鑽進去。


    老管家敲了兩聲,不一會兒,院門打開,一個花白頭發,滿臉溝壑的老人開了門。


    見到老管家,老人十分客氣,連聲道:“承蒙徐管家照顧,老身已經備好了飯菜,就等著貴人們來了!”


    說話間,一個紮著兩隻衝天辮的孩童從院子裏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剛到院門口,他便縮在老人身後,伸出個頭來打量門前的一群陌生人。


    薛永誌見狀,皺眉扯了扯徐鶴,將他叫到一邊低聲道:“小鶴,你這是?”


    徐鶴笑道:“我猜你們從沒來過這種人家吃飯,這不,帶你們體驗一番,順便也給窮苦人家多個進項!”


    薛永誌急了:“這種地方,她,呂恒怎麽能來……”


    徐鶴看了他一眼:“怎麽?這地方的吃食裏麵是有毒嗎?”


    薛永誌擺手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


    徐鶴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放鬆,小公爺!”


    就在薛永誌心事重重地轉頭看向院門時,突然發現,令他詫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路上,胡攪蠻纏,刁蠻任性的【小公爺】呂恒,竟然拉著那老婆婆的手問道:“老人家,讓您受累了!”


    老婆婆眼睛不好,模糊間以為是個俊俏後生說話,於是拍了拍呂恒的手道:“不受累,不受累,就是不知道咱們農家的飯菜能不能入得貴人們的口!”


    呂恒笑道:“這有什麽?我……我爹爹每年春節過後都要領著我們全家吃糙米飯呢!”


    徐鶴聞言一愣,沒想到堂堂的英國公府竟然還知道憶苦思甜?


    而且呂恒的表現讓徐鶴有些意外。


    本以為這種高高在上的勳貴女子,就算能在這種地方用飯,大多也是因為新奇。


    新鮮之餘,其實對這種環境和住在這種環境裏的人是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嫌棄的。


    但呂恒卻拉著那個婆婆的手,輕輕鬆鬆聊著家常,壓根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


    這還是刁蠻任性的【小公爺】呂恒嗎?


    徐鶴感覺自己有點懵。


    等他來到顧橫波身邊時問道:“眉生,中午在這用飯,若是不合胃口,一會兒去船上,我還專門給你備了點吃的!”


    顧橫波搖了搖頭笑道:“我宿五鬆下。寂寥無所歡。田家秋作苦。鄰女夜舂寒。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令人慚漂母。三謝不能餐。”


    “小鶴用心良苦,橫波覺得這樣的消夏更有意思了呢!”


    眾人進了院子,隻見這就是一間很寒酸的人家。


    可能因為知道貴人要來,老婆婆一大早就掃了院子,地上一灘灘潮濕的印記,院牆邊還能看到撮成一堆的雞糞,估計是留著拿去田裏漚肥用的。


    老婆婆的家裏昏暗不堪,而且味道很大,大家幹脆搬了桌凳坐在院中天井裏。


    不一會兒老婆婆斷了茶水上來,往一個個粗陶碗裏一邊倒一邊不好意思道:“家裏也沒甚好茶葉,就是春天自己采的野茶,列位不要嫌醜!”


    徐鶴笑道:“老人家,別忙了,搬個凳子咱們坐下說會兒話。”


    老人家抹了抹嘴巴笑道:“好咧好咧!”


    等她坐下後,呂恒笑道:“老人家,年紀多大了?還種地嗎?”


    老婆婆笑道:“種,種,田不多,將將糊口!”


    老管家道:“劉婆婆是四裏八鄉的能人呢,一把年紀不僅自己種地拉扯孩子,閑暇了還做了籪籠捕點魚蝦螃蟹給她小孫子補身體!”


    呂恒好奇道:“籪籠,那是什麽?”


    老婆婆指著不遠處湖邊一排竹柵欄道:“就是個迷魂陣,魚蝦螃蟹進來後就出不去了!這個叫籪,籠子嘛是插在水底的,裏麵有倒刺,魚蝦什麽的進去就出不來了,今天中午咱們就吃這籪籠裏的魚蝦!”


    等老婆婆去廚房忙飯的檔口,呂恒驕傲道:“咱們大魏朝物阜民豐,就算是個孤寡的老婆婆,帶著孫兒也能過活!”


    眾人聞言都隻微微一笑,心說到底是從小在公侯府邸長大的大小姐,哪裏知道什麽人間疾苦,別看那老婆婆說得輕鬆,但內裏的心酸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更何況,這還是在魚米之鄉的江南,若是大魏朝別的地方,那更是慘不忍睹。


    但大家都知道對方身份特殊,來體驗生活是放鬆心情,若是大談糟心事兒,此行就沒意思了。


    大人們坐在天井裏說話聊天,兩個孩子則跟劉婆婆的孫子玩得不亦樂乎。


    農家的孩子,穿著一件肚兜,也沒穿褲子、鞋襪,帶著兩個城裏來的孩子滿世界亂串。


    不過一切有吳德操和薛府的下人們看著,徐鶴也樂得他們撒歡。


    不一會兒,中午的飯菜做好,劉婆婆笑眯眯地端放在眾人麵前。


    雖然徐鶴的本意是吃苦憶甜,但也不能真的就搞些難以下咽的粗糲食物給眾人吃了。


    隻見此刻的桌上,一大碗溱湖裏的雜魚,什麽鯽魚、昂刺、翹嘴白、鰟鮍、羅漢狗子與河蝦,不管什麽品種,反正一鍋燴了,賣相什麽的自然是不能講究了,但勝在食材新鮮,一端上桌便香味撲鼻。


    剩下都是些這個節氣裏的時蔬,青翠、雪白地足足擺了一桌,看起來竟然令人食指大動。


    呂恒笑道:“徐鶴,你這書生,雖然嘴討厭了些,但做事還是挺讓人放心的,這兩日吃住我都很滿意,故事也講得好聽!”


    就在大家哈哈大笑之際,突然劉婆婆家的大門被人一腳蹬開。


    從外麵一股腦湧入七八個人,進門就大喊道:“王劉氏,交夏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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