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半月,有關鹽場的事情並沒有如徐鶴臆想中爆雷。


    他跟謝良才兩人商量後認為,鹽場其實是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消息的傳遞似乎並不通暢,但推算時間,如果鹽場的灶丁們對這事兒有意見的話,消息也應該快傳出來了。


    而且,在這段時間裏,楊寅秋和範守己幾次秘密來到海陵求見徐嵩,但每次都被徐岱以大兄身體欠安為由擋了回去。


    有一次楊寅秋和範守己硬要見人,徐岱也扛不住兩位大員的壓力,無賴隻好將他們帶到青龍湖別業。


    當他二人見到徐嵩竟然口不能言時,終於相信了徐嵩並非刻意躲避他兩。


    接著他們轉而做起了徐岱的思想工作。


    徐岱早已從尤孝那得了許諾,他這人雖然腦子一般,但基本的做人道理還是懂的,騎牆的下場就是全都得罪個遍!


    所以徐岱在問了他們兩方開出的價碼後,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跟尤孝合作。


    “爹,這楊寅秋真是搞笑,南京都察院經曆司經曆,這破官誰願意去當誰去,想用我們徐家,又隻開出這點好處,楊寅秋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送走楊寅秋,徐鸞不屑道。


    徐岱冷哼一聲:“這楊寅秋好歹還替為父考慮了,那範守己更過分,他提出的條件竟然是讓你大伯官複原職!”


    徐鸞嗤笑一聲:“那姓範的估計還沒想清楚,如今這徐家可是我們二房做主了!”


    徐岱通過這段時間在兩淮鹽場的鼓動,既覺得自己有能力,又受鹽場那些高層的追捧,這陣子他有些飄飄然,甚至他現在有種感覺,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父兄的蔭庇之下,實際上埋沒了他的才能。


    徐鸞接著道:“父親,大伯如今這情況看樣子是快不行了,將來咱徐家就要靠您了,山東鹽司雖然沒有兩淮管的鹽場多,但好歹也是六品銜兒,說出去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徐岱輕咳兩聲,心中高興,但臉上還是裝作不悅道:“說什麽渾話,這家隻要你大伯在一天,那就是你大伯做主!”


    徐鸞撇了撇嘴,這陣子他這老父到底有多飄,沒人比他這個當兒子的更清楚了。


    在他看來,什麽大伯大叔的,一個家族中,實力才是掌握話語權的關鍵。


    大伯老了,老到寧願相信一個小宗子,也不願相信他的親兄弟親侄子,這樣的人無疑不再適合管理徐家了!


    這時,別業裏伺候張盤龍的侍女走了出來行禮道:“二老爺,我家老太太請您進去一敘!”


    徐岱皺了皺眉,他這嫂子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但關係著實硬紮,難道是她一個深閨婦人聽到了些什麽消息?


    他從年輕時就對這個嫂子有些懼怕,這時他突然有些忐忑。


    就在他準備轉身進院時,突然衣袖被兒子徐鸞一扯。


    徐鸞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侍女道:“你去跟大伯母回話,就說我們父子還有急事需要處理,等過兩日再去請安!”


    那侍女聞言有些詫異地看向父子二人。


    徐鸞眼睛一瞪:“看什麽?還不進去回話?”


    那侍女從沒見過徐鸞這副表情,頓時被嚇了一跳,連忙半蹲一禮後急匆匆進了後院。


    當後院中的張盤龍坐在榻上聽到侍女回報時,她微微有些詫異,緊接著她便不再言語,低頭做起了針線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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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栟茶場。


    夜深人靜之時,場東邊的一戶人家中,二十幾個灶丁聚在老鄭頭的屋內。


    屋子不大,是由土坯和蘆葦混合製成的土磚堆砌而成。


    二十幾個滿臉煙熏火燎之色的漢子將屋子擠得滿滿登登,歲數大些的坐在凳上,年輕人則四散在屋內或蹲或站。


    老鄭頭對其中一個小夥道:“糞蛋兒,你去院門那聽著點動靜,有人來了過來稟報!”


    這時一個精壯黝黑的小夥兒也不答話,悶頭走出屋子。


    接著,老鄭頭又叫來老伴,用被子將家中透光的窗戶遮了。


    忙完這一切,老鄭頭開口道:“叫大家來兩件事,丁二小家的老娘和妹子都被抓進了竇家,生死不知,二小是跟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是為了咱們大家夥的利益才被竇家逼走的,如今他逃了,他老娘妹子還在,咱們不能不管!”


    “鄭叔,那老不死的竇老頭,一把年紀了,還是一肚子花花腸子,二小跟他要求提高咱們曬鹽出售的價格,那個老不死的懷恨在心,正好又看上了丁小妹,他是下了狠心要比二小家破人亡啊!”


    “沒錯,鹽場這幫官兒和那些灶頭、保甲長都該殺!”


    “前些日子,咱們就應該跟雷鈞那刀疤臉一起反了!”


    “胡說,雷鈞那幫人現在什麽下場?揚州衛派兵剿殺,聽說那雷大帥就帶了十來個親信跑了出來,跟他不是死路一條嘛!”


    “死路一條?哼哼,與其受竇老賊這幫人的鳥氣,不如反了殺他娘的!”


    “咳咳咳咳……”這時,一直沒開口的鄭老頭咳嗽道:“我今天說的第二件事……”


    “最近我聽說,咱們以後每月上繳公家的引鹽不算,私鹽全都不準私自發賣,由場裏統一收購,一斤鹽二厘錢!”


    “什麽?二厘?”


    “這還要不要人活了?”


    “竇老賊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平日裏一斤鹽他們收購價三厘五絲,怎麽突然掉價掉那麽多?”


    鄭老頭看了他們一眼,接著道:“不過場裏不再限製大家每月曬多少,用場裏的話,就是你曬多少他們收多少,多賺多的!”


    “呸!”突然一個灶丁憤怒起身罵道:“多勞多得?”


    說到這,他伸出自己的腳,借著燈光,大家看到他的腳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因為常年踩在鹽鹵中,他腳上的皮肉都被漚爛了!甚至腳踝部的骨頭都有些風濕畸形了。


    那灶丁道:“我特麽起早貪黑地幹,全家老幼一齊上陣沒日沒夜地曬鹽、提海水、收集鹽粒,全家一到陰天連地都下不了,我娘因為常年燒灶,眼睛跟二小他娘一樣,也快瞎了。我們夠多勞了吧?就這樣還要隔三差五地餓肚子。他們還想讓我們怎麽多勞?”


    “沒錯!”


    “狗日的!”


    “竇老狗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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