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足足開了三個多小時才結束,基本上是許壽鬆臨場發揮,講得都是他的老本行,要嚴查黨員幹部雲雲。會後,還要求報紙將他的講話全文刊發,這下愁壞了報紙記者。


    許壽鬆講話快,且毫無邏輯,能把重點抓住就算不錯了,談何全文?可領導發話了,誰都不敢違抗命令。會後,參會記者如同瘋了一般,憑著記憶和攝像苦心整理,整理出來後社長親自把關修改,又交給市委辦公廳審核,最後呈到許壽鬆麵前,誰知大發雷霆,完全歪解了自己的意圖,發出去重新修改。反複修改十來次後終於定稿。


    陸一偉第二天拿到《西州日報》後,看著發笑。報社倒也會怕馬屁,還刊發專題評論,含沙射影地提到了現場會之事,他奮力地丟到桌子上,忍不住爆出口:“他媽的,這就是個小人!”


    現場會是省裏定的,現在啥事都賴到自己頭上,好事辦成壞事,實在令人氣憤。事情既然發生了,沉著應對即可,他倒要看看許壽鬆能玩出什麽花樣。


    幾天都是糟心事,終於迎來了一件開心事。得知堇色公司願投資500萬元支持黑山縣養蠶事業,陸一偉頗為激動地拉著陳仲期的手道:“陳總,我代表黑山縣30萬百姓謝謝你了。”


    陳仲期淡然一笑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吧。”


    聽到這句話,陸一偉雲裏霧裏,陳仲期趕忙道:“這都是咱倆的緣分啊。”


    陸一偉沒有深究,道:“對,就是緣分,謝謝你。”


    事不宜遲,陸一偉組織召開了第一次領導組工作大會,由宋德福為常務副組長,趙建成為副組長,全力推進落實這項工作。


    縣裏的其他領導對陸一偉這一做法頗為不解,議論紛紛,討論熱烈。爭論焦點有二:一是縣裏下個月都發不出工資了,還搞什麽柞蠶之鄉,縣裏從哪來錢?


    二是關於上級調查陸一偉的事都鬧得滿城風雨,不趕緊上下活動跑關係,居然還淡定自若有閑心搞工作,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大。


    宋德福和趙建成因為現場會賬務問題鬧得心慌慌,哪有心思搞這項工作,但領導安排了,該幹還得幹。以應付的態度邁出了第一步,先搞宣傳發動調查摸底,看看全縣有多少群眾願意投入到這項工作中來。


    這一宣傳不要緊,全縣幾乎家家戶戶都願意養蠶,這是當初未預料到的。得知這一消息後,陸一偉自然高興,但要每家都做出補貼,似乎又不太現實。


    為此,他苦思冥想好幾天,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的形式引申到養蠶上。由村裏統一組織,家庭散養,補貼以村為單位下發,將來收購還是以村為單位進行收購銷售。


    如何宣傳推廣,縣裏可以定盤子,實際操作還得靠鄉鎮一級政府。為此,陸一偉挨個鄉鎮跑,每到一處都組織村幹部及農戶代表召開座談會,了解他們的心聲,征求意見,為下一步做出決策提供依據。


    這一做法成效甚好,得到廣大百姓的大力支持,還意外得到了個雅號“親民書記”。陸一偉聽後,心裏暖烘烘的。農民即如此,你對他好,他肯定加倍地感謝你。有些領導幹了五六年,都沒到基層去過幾趟,還口口聲聲代表群眾,誰認得你?


    與此同時,麥山石英石礦開發一事也提上了日程。陸一偉沒有食言,既然答應了張東子,就讓他開發。不過,按照相關規定需公開招投標,中標者即可開發。


    工程項目招投標這玩意兒,本來是好的,可以讓有資質的,有實力的公司中標開發,可一到了華夏大國,就變味了。隻能說明,中國人實在太聰明了,啥事都能變通,人為因素太多,簡直難以置信。


    舉個例子,好比某一項工程要公開招投標,需在市級以上媒體發布公告。公告可以發,但某位領導中意那個公司,那個公司即可中標。


    操作起來頗為技術含量。裝模作樣委托第三方,中意公司參標,現場看著來了幾十家“大型企業”,其實都是中意公司花錢雇來陪標的。隻要不超過標底,防止流標,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陸一偉在麥山石英石礦上采取同樣辦法。讓張東子盡快組建公司,以法人資質競標。再雇一些陪標的,一切搞定。


    其實陸一偉也不想如此做,但黑山縣的情況不容樂觀,即使引進外資願意投資,估計幹不了幾年就被當地人轟走了。縱觀整個西州市和黑山縣,也隻有張東子有這個實力能攬下這麽大的買賣。


    張東子之所以願意幹,是經過充分考察論證的。他可不是傻子,經不住別人誘惑,一頭熱紮進去。他私底下拿著麥山石英石原礦到專門的地質研究院進行鑒定,並聘請相關專家再一次勘探,得知其價值後決定轉型發展,幹更大的買賣。


    陸一偉開出的條件也比較現實,以5000萬元承包10年為標底,免三年稅收,張東子豪爽答應。可見,他手裏的錢不止這個數。要不然也不可能不談條件。或者說,他知道石英石的開發價值,遠遠超過了這個數。


    這樣一來,下個月的工資解決了,還倒賺幾千萬。漸漸地,質疑聲越來越小,擁護聲音愈發高漲,陸一偉失去的信譽逐步挽了回來。


    與此同時,他通過張誌遠的關係,將從南陽縣老家帶來的周大科弄到了平康市,職務暫定。之所以這麽做,他已經嗅到了緊張的氣味,許壽鬆的觸角伸到了周大科身上。盡管手續合法,選撥程序規範,但對方盯上了你,是肯定不會鬆口的。


    更為緊張的還有範榮奎。以他對許壽鬆的了解,這種人一旦粘上了你,很難鬆口,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即是最直接的佐證。


    範榮奎秘密潛入黑山縣,與陸一偉聊了整整一夜。得出的最好結論就是離開這是非之地。可隨著身份地位的提高,調動絕非易事,何況是剛剛提拔的,陸一偉搖頭否決。


    範榮奎因為現場會的事,日子也不好過。省委秘書長塗強還專門找他談了話,要他以後注意言行。同時,對撥給黑山縣用於鄉鎮衛生事業的100萬元進行了嚴苛審計。他本指望著非典結束後還能上一個台階,現在看來是無失望了。不要受到牽連就是最大的告慰了。


    範榮奎本想著通過現場會能給陸一偉增加政治資本,提高他的聲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沒有幫到他,反而帶來了連鎖麻煩,懊悔不已。


    陸一偉反倒寬慰範榮奎,即便沒有現場會,該來的總會來。他已經冥冥感覺到,這次矛頭對準的是郭金柱,而不是自己,自己不過是個突破口而已。


    然而,他還有好多準備工作沒來得及完成。東成煤礦至今未出手,現場會的賬務還沒理清……


    一切都顯得措手不及,許壽鬆終於動手了。某天夜晚,陸一偉被一群人從宿舍秘密帶走。


    對於此番行動,陸一偉早有心理準備,不過沒想到來得這麽快。既然對方盯上了你,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被紀委部門傳喚了,如果算上省紀委的傳喚,都第四次了。他的人生履曆過於豐富,要比別人精彩許多。別人一輩子都走不進紀委的大門,他居然成了常客。


    既然是常客,一切輕車熟路。他沒有恐慌,更沒有害怕,從容淡定,鎮定自若應對這次危機。黑即黑,白即白,自己光明磊落,經得起組織考驗,怕他個卵!


    不過,讓他大為震驚的是,這次招呼他的不是紀委,居然是檢察院。


    在民間,人們形象地將紀委比作“東廠”,把檢察院比作“西廠”。紀委辦案一般是針對違法黨紀的黨員幹部進行談話,主要手段集規定時間規定地點交代問題,即“雙規”。而檢察院作為國家法律的監督機器,權力大的驚人,有幸被檢察院召喚,即對方已經掌握了你犯罪事實,麵臨的很有可能是國家公訴。


    但在實施過程中,由於這兩個部門過於神秘,以至於人們提到兩部門即談虎色變,兩股戰戰。普通老百姓自然不必害怕,但對於公職人員來講,簡直是夢魘。


    尤其是紀委,如同領導幹部的緊箍咒,近而遠之。這個部門本身沒有執法權,但現實生活中可以滲透任何領域。可以充當督察,直接命令調動監督國家機器。可以充當巡察,對任何部門的任何事任何人進行問責。有的地方紀委還配備警車,手銬以及警槍,以至於“黨紀大”還是“國法大”持久爭論不休。


    陸一偉沒有幹違法的事,怎麽就被檢察院直接傳喚了呢?


    一晚上,他被關到一間小房間裏,沒有人問詢,沒有人招呼,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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