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著說:“於是……我就在市人民醫院生下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孩,他的女兒……生孩子前,他被父母打發到了外地辦事,不在我身邊……而同時,他那神通廣大的父親不知通過什麽渠道找到了我的老公,我老公趕到了醫院,這個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是為了那筆巨款來的……


    “孩子生下後,我甚至都沒有好好抱一抱,就在一個大雪飄飛的夜晚被他抱走了,然後,也是在那個夜晚,我老公拿到巨款之後,哄騙我說孩子送給他家了,然後就脅迫我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之後,我老公才殘忍地告訴我,說他不會甘心受這綠帽子之辱,那孩子被他扔到醫院門口的垃圾箱裏去了……那時正是數九寒冬,大雪紛飛,孩子被扔到垃圾箱裏,顯然是活不成了……得知此事,我當即就暈了過去。”


    說到這裏,她哽咽住了,淚流滿麵。


    我的身體劇烈抖動起來,毫無疑問,一切跡象都表明,這個女人章梅就是小雪的媽媽,小雪的親媽媽。


    事情果然是這樣,我的預感終於徹底成了事實。


    小雪的親媽媽終於出現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煙,看著她:“那為何7年後,你又要來這裏?”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自那以後,我的心徹底死了,死人一般在家裏整整躺了三個月……後來,我聽說他回來後見不到我和孩子,整個人都瘋了,和父母大鬧一場,然後一跺腳去了日本……從此之後數年,我一直沒有他的任何音訊……


    “這些年,那個戴了綠帽子的男人一直牢牢監控著我,不準我離開家門半步,同時,拿了那筆錢,他不但繼續吃喝嫖賭,而且還開始吸毒,不但自己吸,還引誘我也吸……


    “正處於自暴自棄狀態的我很快就染上了毒癮……溜冰能讓我暫時麻醉麻木自己,能讓我暫時忘掉那過去的愛和恨,可是,很多時候,處在毒品的幻覺之中的時候,我更多的是痛苦和愧疚,我對不住他,對不住無辜的孩子……


    “我不停地思念著他,思念著不知在何處的他,思念著我和他剛出生卻遭到厄運的孩子……多少年來,我就一直在痛苦和悔恨中麻木地過著,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章梅的聲音裏帶著巨大的悲涼和傷感,還有深深的苦楚……


    “那……後來呢?”我說。


    “後來……去年,那個戴了綠帽子的男人在賭場將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輸地一幹二淨,還欠了一大筆賭債,為了償還債務,他竟然把我也壓了上去,要用我的身體你去替他還債……我死也不從,他就沒命地打我,把我往死裏打……打完我,他又繼續溜冰,沒想到,這次他溜大了,溜地太大,直接休克過去,送到醫院,再也沒有醒過來……


    “而那些債主卻不肯罷休,繼續找我逼債,我隻好離家東躲西藏。後來,一年前,偶然聽星海過來的人說他已經從日本回來了,在星海做事,我雖然沒臉見他,但卻實在忍不住又想他,那種思念,那種煎熬,非常人所能想象……左思右想,無法遏製,拖了一年多,我還是來了。”說完,章梅狠狠抽了一口煙。


    “這些年,你和你老公,就一直沒要孩子?”我說。


    “我們都溜冰,你說能要嗎?”她慘然一笑。


    我沉默了。


    “我的故事說完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在哪裏了吧?你能帶我去找他嗎?”章梅帶著懇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看了一會兒章梅,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章梅的臉色倏地就發白了,看著我:“你……”


    我說:“對不起,章梅,我剛才沒有告訴你,你現在是見不到他的……還有,或許,你已經不想見到現在的他了。”


    “為什麽?”章梅看著我。


    “第一,他的家族已經衰敗,父母已經從人上人淪落為階下囚,雖然現在放了出來,但以前的尊貴尊嚴都不複存在……第二,他現在不在星海,幾個月前,他被公安通緝,因為惹上了人命官司,已經遠走他鄉了。”我說。


    “啊——”章梅驚呼一聲,不由捂住了嘴巴。


    我靜靜地看著章梅。


    片刻,章梅平靜下來,看著我:“我本來就不是衝他的家庭來的,他們的富貴尊顯都和我無關,本來就不屬於我,我也從沒有奢望沾光。我看中的是李順這個人,我就是衝李順來的,不管他是否殺過人,不管他在別人眼裏是怎樣的惡人,不管他淪落到什麽地步,即使他要飯,我都要找到他。


    “此生,我願意追隨他,是生是死都追隨著他,即使不能進他家的門,隻要能看到他,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死也值得……我對不住他的太多了,我欠他的太多了,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償還虧欠他的。”


    章梅的話讓我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動。


    我輕輕歎息了一聲,不由想起了秋桐。章梅出現了,李順假如知道,會如何對待呢?在秋桐和章梅之間,他會做出如何的選擇呢?


    “你和李順是朋友,對不對?”章梅問我。


    我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一定知道他現在在哪裏的,對不對?”章梅急促地說。


    我看了章梅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章梅的目光黯淡下來,接著喃喃地說:“或許我不該問這個問題,他現在是被通緝的人,你一定是擔心他的安全,所以不肯告訴我的。”


    “不是這個原因。”我說。


    “那……你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章梅說。


    我沒有回答她。


    “是的,你應該是不知道的……他既然被通緝了,怎麽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呢。”章梅說。


    我深呼吸一口氣,說:“不過,或許,以後,我會想辦法打聽到他在哪裏。”


    章梅眼神一亮,看著我:“真的?”


    我說,”我說的是或許。”


    “嗯……”章梅點點頭:“雖然認識你時間很短,但我覺得你似乎真的是好人了……但願我沒有看錯人……我或許該謝謝你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我說。


    “不知道。”章梅沮喪地狠狠吸了一口煙。


    “你溜冰多久了?”我說。


    “4年了。”章梅說。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見到了他,他要是知道你現在在吸毒,你認為他會喜歡你這個樣子嗎?”我說。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又是一陣歎息,豈止章梅,李順也一直在溜冰啊。


    章梅當然是不知道李順也在溜冰的,李順是去日本之後學會的吸毒。


    我又想到了小雪,可憐的小雪,生她卻沒有養她的的親媽媽終於出現了,可是,親媽媽卻和自己的親爸爸一樣,都是癮君子。這樣的父母,能讓小雪認嗎?這對小雪今後的成長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聽我這麽一說,章梅不由就麵有愧色,深深地低下頭,喃喃地說:“沒辦法,我就這樣了,他喜歡不喜歡我都是這樣了……我已經不能自拔了,我上癮太久,中毒太深,無法擺脫了。”


    我說:“你還年輕,生命之花正在綻放,現在還不到枯萎的時候,何必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呢?生命中的陽光總是會照耀到你的,就看你肯不肯走出黑暗,讓自己接受陽光。”


    章梅苦笑一陣,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沉思了片刻,對章梅說:“你現在對我放心不?”


    章梅又是苦笑:“放心怎麽樣?不放心又怎麽樣?”


    我正色道:“我這樣和說吧,第一,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很壞的人,起碼對你來說,我不是壞人。第二,我不是流氓,也不是淫棍,更不是人販子,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惡意和壞主意。這兩點,如果你能相信,那麽,你就跟我走,如果你不相信,那麽,我現在就自己離開……你做決定吧。”


    章梅直直地盯住我的眼睛,我平靜地看著她。


    半天,章梅緊緊咬了下嘴唇,似乎終於下了決心,做了決定,點點頭:“媽的,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既然已經告訴了你那麽多,索性,賭一把……好,既然你如此說,那我跟你走——”


    章梅似乎也頗有賭性,這一點和李順倒是相似。


    我鬆了口氣,說:“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


    章梅毫不遲疑就開始收拾東西,很快收拾好旅行包,我幫她提著,然後一起直接下樓,退房,離開了家庭旅館。


    然後,我們打了一輛車,很快消失在夜色籠罩的城市裏……


    我和章梅直接去了棒棰島賓館,開了個房間,然後我帶她上樓進去。


    “你現在這裏住下。”我邊說邊放下章梅的行李包。


    章梅環顧了房間一下,然後對我說:“看來,你和他的確是朋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我沒有說話。


    “你是看在和他朋友的麵子上才如此對我的吧?”她又說了一句。


    我還是沒說話。


    “這裏我並不陌生,以前,他經常帶我來這裏……唉……都是陳年舊事了……往事悠悠,往事不堪回首啊……”她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似乎帶著對往事的追憶。


    我的心不由動了下,說:“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點自己帶的點心!”她說。


    “要不要再吃點?”我說。


    她搖了搖頭:“溜完冰是不餓的,一天不吃也不餓。”


    “那你就休息吧。”我說。


    “溜完冰也是不困的……一天一夜不睡也不困。”她又說。


    聽她如此說,我心裏突然有些窩火,走到她跟前,一把拿過她手裏的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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