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走後,我看了一眼放在病房牆角自己的旅行包,正原封不動地躺在那裏。


    我心裏按捺不住對雲朵的關切和擔憂,小心翼翼下了床,慢慢扶著牆出了病房,挪到隔壁病房的門前,心怦怦直跳,透過門上的窗口往裏看——


    病床上躺著一個頭部被白紗布纏裹地嚴嚴實實,隻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正在輸液的病人。


    這無疑是雲朵。


    張小天正愁眉苦展地坐在那裏半睡不睡打盹。


    雖然之前無數次想過雲朵的樣子,但此刻我還是被震撼了,心裏湧出無限的悲酸,我的小雲朵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呢?雲朵今後的生活可怎麽過呢?她的父母要是知道雲朵成了這個樣子,會多麽傷心和哀痛啊。


    我的眼淚突然忍不住就要流出來,不敢再看雲朵,忙低頭回到了病房,躺到病床上,蒙頭蓋上被子,淚水終於嘩嘩地崩潰而出……


    良久,我擦幹眼淚,從被子裏露出臉,仰麵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秋桐不在我身邊,雲朵在隔壁昏迷,冬兒依舊杳無音訊,浮生若夢也因為無法上網而見到,我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孤獨和落寞。


    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憂鬱之中。


    或許感覺在很多時候都是錯覺,時間是個好東西,不論我曾經受過怎樣的傷痛,都會在時間的手掌中得到撫平。或許,若幹年後,很多人,很多事,我一時間無法全部的記起,也無法全部的忘懷。


    在這個脆弱的年代,我隻能選擇隱藏自己,選擇沉默,在曖昧的界線中遊走,不太近,也不太遠,在若隱若現的騷動中祝福著她們的幸福。


    正惆悵間,聽到門口傳來隱約的談話聲,接著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我認識他,是科主任,後麵跟著兩男一女。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的40多歲,滿臉帶笑。


    另一個男的50多歲,顯得很有氣派,麵容和藹而慈祥,微微發福的身體告訴我他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而那女的,也是50多歲的樣子,保養地很好,一頭短發梳地整整齊齊,穿著華貴,氣態高雅,眉宇間露出自信和矜持。


    他們是誰?什麽的幹活?我從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們。


    科主任衝著戴眼鏡的男人說話了:“院長,這就是易克,小夥子體質好,恢複地很快。”


    靠了,原來這是醫院的院長,親自來看我了。


    院長點點頭,對科主任說:“你先去忙吧。”


    科主任衝那對50多歲的男女點點頭出去了。


    院長笑著對那對男女說:“二位領導,這就是你們要來看的易克。”


    那對男女看了看我,男的微笑了下,女的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然後捋了捋頭發,衝院長點點頭:“院長,謝謝你,你去忙吧。”


    他們似乎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院長知趣地點點頭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看院長那架勢,這老頭老太來頭不小,他們來找我幹嘛?我茫然看著他們,依舊坐在床上不動。


    這時,那男的臉上露出友好的笑容,走到我床前,主動向我伸出手:“易克同誌,你好,我們是秋桐的公公婆婆,今天特地來這裏看望你……”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二位就是傳說中秋桐的高官恩人夫妻,也是秋桐未來的公公婆婆,還是李順的親爹媽。


    我看著老李,覺得他的眉宇間似乎有一絲讓我似曾相識的東西,但又說不出是什麽。


    我剛要下床和老李握手,老李阻止了我:“小夥子,別動,好好在床上坐著,不要見外。”


    我不肯,這不成體統,不講禮貌,堅持下床和老李握手,然後對他們夫妻倆招呼:“叔叔阿姨好!驚動你們二老來看望,真是不好意思。”


    老李夫人臉上露出了笑容,微微點了點頭:“嗯……小易同誌,我們前些日子一起跟著省裏組織的考察團到歐洲去了,剛回來,才聽說這事,今天特地抽空專門來看望你,感謝你見義勇為救了秋桐。”


    靠,牛逼,考察都兩口子一起出去,還是公費,舒服啊。什麽狗屁考察,是旅遊吧。


    我忙說:“阿姨客氣了,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我請他們二位坐在沙發上,我坐在床沿。


    老李關心地問起我的傷情,我說基本都快好了,不日就可出院。


    老李說完全痊愈後再出院不遲,他已經和院方打了招呼,會照顧地很好的。


    我又感謝老李。


    李夫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突然問起了我的家庭狀況,我於是說自己老家在南方,父母是中學教師,自己是獨子,和在雲朵家說的一模一樣,然後又主動交代說自己是一個打工仔,高中畢業後就出來打工了。


    李夫人聽罷點點頭,隨口又問:“小易,當時那情況是怎麽回事,晚上那麽晚了,你們怎麽正巧在一起的呢?”


    我一聽,心中一竦,老李夫人分明是話裏有話,此事不可兒戲。於是說:“不瞞二位,我之前在秋總公司打工,當天上午辭職了。辭職後,我當晚到火車站去坐車,途徑星海灣廣場,下來最後看看大海,正好遇到秋總在那裏散步,剛說了沒幾句話,就遇到了那群流氓。”


    接著,我把打鬥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李和老李夫人專注地聽著,不住點頭。等我說完,老李夫人掏出紙巾優雅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小易,你真厲害,一個人和5個流氓打,你很有勇氣,很有膽量,這年頭,像你這樣見義勇為的好青年不多了。”


    “是啊,難得,難得:“老李隨聲附和:“小易同誌,你是個好青年,感謝你的父母教育出了這樣一個好孩子,感謝你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我們家閨女虧了你,要不然,真不堪設想。”


    我忙謙虛了一陣。


    然後老李又問我:“小易同誌,你辭職了,那麽你是準備到哪裏去呢?”


    “沒想好,反正是打工,走到哪裏算哪裏了。”


    老李點點頭:“年輕人,出來打工,見見世麵,長長經驗,倒也不無好處。可惜,你學曆低了,找合適的好工作不是那麽好找。”


    我笑笑,沒有說話。


    老李夫人這時說:“小易,我們今天來,一來是看望你,祝你早日康複;二來呢,我們是想感謝你,替秋桐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你願意在星海發展,或者在本省的其他城市做事情,我們都可以幫忙,隻要我們能做到的,一定幫助你。我們想知道你有什麽要求,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


    說完,老李夫人一副自信的神態看著我,似乎等待我出現驚喜和涕零的表情。


    我搖搖頭:“謝謝阿姨和叔叔,救人是我應該做的,這是做人的本分,我救秋總,不是為了獲取報答。我什麽都不需要。”


    此言一出,老李及夫人均有些意外的表情。老李夫人遲疑了一下:“小易,你可要想清楚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別的我不敢保證,給你安排一個幹活清閑收入豐厚的工作是沒有問題的,你可不要錯失了良機。”


    我點點頭:“我想清楚了,再次謝謝叔叔和阿姨的一片好意,我真的不需要,我還是想自己去找工作。”


    “小夥子有骨氣!”老李讚賞地看著我。


    老李夫人看了老李一眼,然後又看看我,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又若有所思。


    我第一次和秋桐的高官恩人夫妻打交道,就是這樣開始的。這時,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麽職務,但看起來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送走李高官夫婦,已經是中午,秋桐還沒有回來。


    這時,張小天提著飯菜推門進來了。


    這是我出事後第一次和張小天正麵接觸。


    此刻的張小天,目光呆滯,頭發亂糟糟的,胡子也多日沒刮,顯得比較邋遢。


    不知怎麽,我見了張小天,心裏很虛,忙和他打招呼:“張老兄,來——”


    張小天先問我的傷勢,然後道歉:“易克,對不起,我一直忙著照顧雲朵,沒來看你,那邊實在是脫不開身。”


    “張老兄不必見外,我知道你那邊的情況的,你今天來是——”


    張小天舉了舉手裏的飯菜盒子:“秋總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幫你買了一份午飯,她中午有事,回不來了。”


    我心裏一熱,忙感謝張小天,然後問起雲朵的傷情。張小天臉上蒙了一層陰雲,歎了口氣:“唉……一直沒有蘇醒,醫生說極有可能是植物人了。現在她的父母還不知道消息,我一直沒敢告訴她家人,當然,我也沒有她家的聯係方式。我想再救治一段時間再說。”


    我點點頭:“還是先繼續救治吧,等情況好轉雲朵蘇醒了,問問她家裏的聯係方式,再通知也不遲。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她父母看到,會經受不住打擊的,這太殘忍太殘酷了!”


    張小天說:“已經花了很多錢了,醫生說,要是這樣下去,還得花很多,就等於燒錢啊。我手裏的積蓄也快花光了,這就怕是個無底洞。”


    我的心一沉,張小天此話何意?我不敢往下想。


    我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問張小天:“那天你是不是開車喝酒的?酒後發飆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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