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出發一會,我就接到了晴兒的電話:“峰哥,出發了嗎?”


    晴兒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我明白晴兒的用意,說:“出發了,我坐的楊哥的車,這會兒正和楊哥坐在一起呢!”


    晴兒的聲音聽起來放心了許多,說:“嗬嗬……好,那就好,我今天上班了,在辦公室裏這會兒,一會兒就要開會,抽空給你打個電話問候下,木有別的事,你在車上休息一會吧!先這樣……”


    “好,我知道了!”我答應著掛了電話,心裏一陣苦笑。


    柳月等我打完電話,回頭衝我微笑了下:“是小許吧?”


    我說:“嗯……”


    楊哥說:“嗬嗬……小許很關心你啊,不過和我在一起,放心好了,保證犯不了錯誤,嗬嗬……”


    我幹笑一聲。


    柳月扶著座椅靠背,看了看我,又看了下楊哥,說:“昨晚大家都喝了不少呢,我回去還暈乎乎的,江峰和小許什麽時間走的,我都不知道!”


    楊哥說:“我也喝多了,不過,我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走的,小江和我正在探討一個問題的時候,小許過來把他叫走的!”


    柳月說:“哦……你們探討什麽問題呢?”


    我說:“喝多了,忘記了!”


    柳月說:“楊哥不會也忘記了吧?”


    楊哥說:“木有忘記,記得很清楚呢!”


    柳月說:“那說說!”


    我的心一緊,摸不透楊哥什麽用意。


    楊哥看了我一眼,突然笑起來,說:“我和小江探討官場用人提拔問題呢,嗬嗬……”


    我的心放了下來,楊哥一驚一乍啊。


    柳月抿嘴笑了:“這個問題可是你的強項啊,江峰可是不懂得,你這個老組織幹部,是相當熟悉的了!”


    楊哥轉臉向我:“對了,小江,昨晚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問答我呢!”


    我做一臉茫然狀:“什麽問題啊,我不記得了!”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楊哥說:“我不是問你,現在提拔幹部的基本原則是什麽嗎?”


    原來楊哥又在詐我,我說:“哦……是這個問題啊,提拔幹部的基本原則,當然是能者上,庸者下了!”


    楊哥嗬嗬笑了,看著柳月:“柳月,你說呢?”


    柳月看看我,然後說:“我讚同江峰的說法,這不是我們黨一貫的用人原則嗎?”


    楊哥說:“這是理論上道理上場合上的用人原則,可是,在實際操作中,你也認為是這樣嗎?”


    柳月尋思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看著我,又看著楊哥:“願聞楊哥細說,我覺得在現實中不是這樣,但是,我說不出道道,那麽,正好今天路上的行程很長很悶,你就給我們說說吧,我們學習學習!”


    看柳月的神情,我覺得柳月似乎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讓楊哥來說出來給我聽,她似乎是想借這個時機借楊哥之口給我灌輸某些官場道道。


    楊哥看著柳月笑了笑:“你真說不出道道?”


    柳月說:“當然了,你是組織部的大拿,談論起這個問題來,誰敢在你麵前班門弄斧啊,說說吧,俺和江峰都聽聽,接受下再教育!”


    楊哥說:“柳月啊,你是拿著明白當糊塗呢,我看你比我還明白!”


    柳月笑了:“楊哥,你是想和我探討這個問題,是不是啊,嗬嗬……”


    楊哥說:“這個問題,是擺不上台麵的,私下探討一下倒也無妨,我其實倒也想聽聽你的見解!”


    柳月笑著看了我一眼,接著對楊哥說:“好,我也正有一些想法想向黨匯報呢!”說完,柳月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柳月的用意,柳月是要我注意聽。


    接下來,楊哥和柳月展開了一場讓我記憶猶新的對話,直到現在,對話的內容依然讓我受益匪淺。與其說柳月是在和楊哥對話,倒不如說是他們二人聯合給我上了一堂課。


    柳月說:“現今官場,本本上說是要能者上,庸者下,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我覺得往往很多庸者卻反而比能者提拔地更快,這個時代,庸者似乎更吃香,或許,這也是你們組織部門考察提拔幹部的悲哀吧?這個現象,我覺得很不正常,嗬嗬……”


    楊哥笑笑:“柳月,你說的有一定道理,這個現象確實存在,其實呢,這也不能說是不正常的現象,凡事存在即合理,這或許也是組織部門考察提拔幹部的一種悲哀,但是,也未必就沒有道理……”


    柳月說:“我覺得,當今之官場,‘庸’不僅是一種為官狀態,更是一種為官之道,姑且稱之為‘庸道’。‘庸’之為道,真可謂‘道可道,非常道’,堪稱中國官場文化一絕。如果初步探討,它內含中庸、貌似無為,秉承傳統官場為官之道並摻以現代灰色人生哲學攪拌而成,寄生於現存的幹部體製弊端以行其道。”


    我插進一句話:“恐怕這庸者也要分個三六等級吧,也未必但凡是庸者就能統統得道吧?”


    楊哥用讚許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對,小江說的對,柳月說的也很有道理,其實呢,這官場之中,庸道大致是可以分為上中下三等的,畢竟,這官場中人,能力也是有差別的……”


    柳月點點頭:“嗯……楊哥,說下去……”


    我也看著楊哥。


    楊哥說:“最聰明的庸者,就是以庸取勝……許多人可能對庸官有一種誤解,以為他們都是濫竽充數的昏庸之輩,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庸官幹事平庸無為,但做官卻相當精明。有些官員之所以要‘庸’一點,非但智商不低,相反是智商特高的表現……作為很多年輕人來講,比如小江,在單位裏更多的是想以幹取勝,但是,有些人卻知道“庸”也可以取勝,而且在某些情況下更容易輕巧取勝,可以說是深得此道應用之妙。在官場上,不僅沒本事的人喜歡用,就是有本事的人有時也要故作‘庸’態,其言合乎中庸,其行貌似無為,這樣就顯得‘忠厚老實’、聽話好用,不但可以以‘庸’藏拙、以‘庸’遮過、以‘庸’保險、以‘庸’避風,而且還能以‘庸’保官、以‘庸’得寵,乃至一‘庸’而上……這些人雖然在社會上頗遭‘庸’議,但在官場上卻‘庸’得可以,大多四平八穩,有的比隻靠‘幹’的人還爬得快些。看看周圍,看看我們周圍的那些官場上的一些成功人士,不就是這種大智若愚的人嗎?”


    楊哥說的太貼切了,我不由點頭,專注地看著楊哥。


    柳月也點頭,說:“那其次呢?我以為,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固然庸態可掬,但這樣完全以逸待勞的庸官畢竟是少數,而且不可能長久吧?”


    楊哥點點頭:“你說得對,確實是這樣,其次,就是以‘碌’代為了!”


    “碌?”我看著楊哥,有些不解。


    “是的,以‘碌’代為,”楊哥說:“其實,縱觀我接觸的人和事,如今官場存活率較高的是以‘碌’代為的庸官,其實你們可以看得到,小江做記者,接觸的黨政機關也不少,應該有這個體會,為官者忙文山會海、忙上傳下達、忙迎送應酬,忙得不亦樂乎;辦事的圍著長官風車般地轉,抱著公文電話軲轆似的繞,整天忙得跟‘打仗’一樣。至於是真忙還是假忙,是運轉還是空耗,那就隻有天曉得了。可以說,在領導機關辦事效率缺乏客觀尺度的情況下,官員們‘碌’而庸在所難免、也身不由己,這樣就使庸碌為官之道合法化、正常化了……”


    柳月接過來說:“哈哈……我明白了,得道者隻要跟著碌、照著碌、順著碌,就可以以碌掩庸、以碌代為,博得勤政的聲名。於是越庸越碌、越碌越庸,庸碌終身無所作為,卻可以大言不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也拿他沒治。況且有的‘碌’得穩中有升,有的‘十年媳婦庸成婆’,碌而庸、庸而福者不在少數,更見此道之通達也……”


    楊哥頷首笑:“理解透徹,嗬嗬……事實就是這樣,確實如此!”


    柳月說:“在我們經常接觸到的某些官場生態環境裏,機關幹部中除了南郭先生之外,想不隨聲附和還真不容易。其中有本事派不上用場或者派上用場卻得不到好下場的大有人在啊……”


    楊哥點頭:“是的,這就催生出了第三等庸者了,有的幹部長期窩在機關裏鬱鬱不得誌,有的暫露頭角即遭風吹雨打,幾經挫折,他們在壓抑之下漸漸心灰意冷,也漸漸學乖了,於是遁入‘庸’門,采取‘三不主義’:不出頭、不顯眼、不提意見。他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中規中紀,唯唯諾諾,‘庸’中求存,明哲保身。其中幸運者或許就會逐漸獲得同事的好評,博得上司的表揚,說他們終於成熟了。”


    柳月說:“確實如此,在我們周圍確實有不少這樣人,不過,這些在宦海中埋沒和自殘的庸官們難免活得有些窩囊,卻也‘庸’得安逸、‘庸’得滋潤,最後還能‘庸’成正果,終身待遇遠非庶民可及,封妻蔭子不在話下。多少知識化、專業化‘化’上去的幹部後來也明白了,‘庸’中也有黃金屋,‘庸’中也有顏如玉,嗬嗬……是不是?楊哥!”


    楊哥又點點頭:“嗬嗬……是的,不過,這三種庸道,最後一種是最可怕的,為他代表了大多數的一個層麵,成為眾多從政者的無奈選擇,如此“庸道”得以奉行官場,固然有其體製性弊端的依存,但更重要的是它已經作為一種官場文化現象存在,既涉及官員的價值取向,又涉及對官員的評價標準,是‘官念’上的畸形,是信念的退化,是官德的缺失,其危害就遠遠大於那些浮在表層的庸官。它不僅使庸才得以保全、使人才變成庸才、使庸官得以升遷,更造成幹部任用和組織人事管理上機製性障礙,損壞其選賢任能的功能、削弱領導機關的生氣和創造力,乃至形成庸政……”


    柳月歎息一聲:“真的是個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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