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過後,我們陡然都意識到了對方的處境,還有那無法逾越的現實。


    “謝謝你——”柳月凝神看著我:“謝謝你陪我過來……”


    我搖搖嘴唇:“謝謝你,謝謝你帶我過來……”


    今天,我又見到了另一個柳月,另一個真實的情感的柳月。


    柳月衝我淒然一笑:“今天我太失態了……你會笑話我嗎?”


    “不……你這不是失態,你這是真實情感的表露,我不會笑話你,我理解你心裏對父母對親人的這份愛和思念……”我說。


    柳月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說:“我們走吧……”


    我和柳月再次轉身,注視了一會麵前的墳墓,然後,下山,回去。


    剛上出租車,“嘩——”暴雨如注,傾盆大雨下來了。


    回去的路上,柳月掏出包裏的化妝鏡,略施粉黛。


    一會,柳月轉臉向我:“幫我看看,能看出來不?”


    我認真看了看柳月的臉,搖搖頭:“看不出來了……”


    “那就好!”柳月將化妝鏡放進包裏,看著我,輕聲說:“或許,我不該帶你來,之前,我有過很多次思想鬥爭,反複徘徊,可是,最後一刻,我終於決定還是帶你來,來看看我的江月村,我的出生地……”


    “謝謝你最後一刻的決定,”我看著柳月真誠地說:“這一次來溫州,下一次來還不知猴年馬月,到了家門口,如果不能來這裏看看,或許,這是我一生的遺憾……”


    那時,我真的以為,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江月村,來柳月的故鄉。


    對於明天,對於未來,我總是在迷惘的憧憬裏找不到明確的方向,抓不住牢固的把手。


    歲月如歌,每個人都在走自己的歲月,內容都不會相同,有快樂、痛苦、辛酸和幸福,是平淡是酸甜苦辣,這就是生活。


    生活是如此,愛情亦然。


    回到賓館,已經是晚飯時分,出去購物的玩耍的都回來了,兩位女士買了大包小包的衣服,電視台的那位記者買了一大包磁帶,說要回去在夜市上賣,價格起碼翻一番,當然,他們買的都是從市場裏采購的廉價物品。那年頭,溫州產品以仿製和假冒聞名全國,全國最大的造假基地就在溫州。


    我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柳月也沒有興趣。


    晚飯柳月謝絕了溫州市委宣傳部的招待,我們幾個單獨吃了一頓。


    因為采訪任務結束了,大家都很輕鬆,柳月也是。


    柳月麵帶笑容,臉上絲毫看不出下午哭過的樣子。


    大家都自由喝酒吃菜,邊交談。


    “柳部長,你偏心,我抗議。”電視台的記者突然說。


    “怎麽了?”柳月看著他。


    “你每到一個地方都帶江主任去當地報社考察,怎麽不帶我們去電視台考察呢?”


    “是啊,讚同,”兩位女記者也說:“我們出來,也想學習外地廣播電視的先進經驗啊,柳部長好偏心哦……”


    柳月嗬嗬笑了,看著我。


    我也笑了。


    “你們這是存心將柳部長的軍啊,柳部長是報社出來的,對報社業務熟悉,對你們電視廣播部熟悉,怎麽帶你們去?還有,柳部長是江主任的老領導,她去拜訪當地的報社同行,江主任跟著去做服務工作,這不很正常啊,你們呢,腦子都胡思亂想……”秦科長出來打圓場,說完,討好地看著柳月:“柳部長,你說是不是?”


    柳月微笑著看了下秦科長,微微點頭:“是啊,當地的報社和廣播電台,我從來沒打過交道的,報社呢,都是我以前的老朋友,熟悉一些,我自個兒去沒人搞服務啊,就拖了江主任去給我當下手了,嗬嗬……你們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啊……”


    他們一聽,嘿嘿笑笑,也就不多說了。


    “咱們的采訪到今天就結束了,大家這些日子很辛苦,白天采訪,晚上整理采訪內容,回去後,還有更艱巨的寫稿、錄製工作,大家出來這些日子,表現很好,工作很認真負責,很敬業勤奮,回頭我回和各自單位的領導說一下大家的表現,同時和張部長也匯報一下……”柳月慢聲細語地說著:“當然,我說是一回事,真正檢驗采訪效果的還是新聞作品,等大家的作品都刊登和播出了,我的傳達其實也就是次要的了,我相信大家會拿出很優秀的作品出來,讓我們這次采訪真正收到實效,真正起到作用……”


    “大家的作品出來後,先送新聞科,我看完後呈送柳部長,請柳部長統一審閱,之後再刊登播出。”秦科長又說。


    “嗯……為了達到更好的效果,確保質量,我和秦科長呢,給大家把把關,並不是不相信大家的能力,而是宣傳紀律和我們這次采訪重要性的要求,希望大家理解……”柳月說。


    其實我心裏明白柳月這話是對著電視台和廣播電台的記者說的。那年頭,電視台的記者普遍存在著不會寫稿,隻會扛機子的現象,很多回憶采訪都是問報社記者要文字稿,回去改一改就用。廣播電台的也差不多,很多時候也是用報社的稿件,甚至直接從報紙上摘錄新聞播出。


    所以,柳月對廣播電視記者的文字水平實在是不放心,想把關。


    對我,我覺得柳月應該是放心的。


    “我希望,我們這次做的係列報道,不管是廣播電視還是報紙,都要在各自的行業裏獲獎,最起碼也要在全市的江海年度好新聞裏獲獎,”柳月自信地看著大家:“我有這個信心,也希望大家有這個信心,我們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我們不是為了做新聞而采訪,我們是為了實用而采訪,我們這次采訪,要收到良好的社會效益,要真正起到新聞的引導作用,對江海的經濟發展、對市領導的決策,最起碼能起到一個啟發,這樣,也就算是達到了我們的目的……”


    大家都點點頭。


    “另外,除了這次需要公開報道的內容,大家也可以根據自己的思考和實踐,結合我市經濟發展的陰暗麵,把不便公開發表的內容綜合起來,寫一些內部參考,給市委領導做參考之用,”柳月又說:“當然,這個不是任務,是我額外的建議,僅供大家參考之用……”


    說完這話,柳月看了看我,我明白,對我來說,這是任務,必須完成的任務了。


    我很樂意接受這個任務,隻要是柳月安排的任務,我都很樂意去完成。


    吃晚飯,幾個人意猶未盡,結伴出去逛夜市。


    我回到房間,整理行李,整理資料。


    正在這時,柳月敲門進來:“出來這些日子了,一直讓我鞭打快牛,沒有機會休息放鬆,走,我們出去逛逛去,我帶你去逛溫州的夜市,你不得也給小許買點東西帶回去……”


    我看了看柳月:“嗯……好。”


    於是,我關好房門,和柳月出了賓館。


    我對溫州不熟悉,柳月卻熟悉的很。


    我以為柳月要帶我去逛那些散落在大街兩邊的夜市,沒想到柳月卻打車帶我去了溫州的一家高檔商場,那商場叫什麽名字,我至今想不起來,隻記得處在一個鬧市區,處在高樓的包圍之中,周圍是嘈雜的音樂和汽車聲音。


    我漫不經心地跟著柳月,走在琳琅滿目的商場裏。


    我對逛商場其實根本沒有一點興趣,我購物的習慣是直奔櫃台,買了就走。


    大多數的男人其實都是這個習慣。


    而女人就不同了,即使不買東西,逛來逛去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我看到,此刻,柳月就是這樣,饒有興趣地在化妝品櫃台和服裝架子前流連。


    我無聊地跟在柳月後麵,看到柳月買了一個高檔的化妝盒,還有若幹高檔化妝品,放在一個精美的禮盒裏包裝好,然後遞給我:“替我拿著。”


    女人逛街,男人就是搬運工。


    我接過來,隨意地跟在柳月後麵,看著柳月不厭其煩地翻看著一件又一件的女士衣服,不停地問著質地和價格,突然覺得柳月很像一個小女人,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


    柳月此刻和售貨員講話都是用溫州方言,我一點都聽不懂。


    柳月拿過一件衣服,比劃在自己身前,轉向我:“好看不?”


    我憑第一印象做出判斷:“不好看。”


    柳月立即回去放下,一會又拿起一件:“這個呢?”


    我端詳了一下:“湊合,一般。”


    柳月又放回去,接著又找了一件,比劃的上身,看著我:“那這個呢?”


    我看著柳月開心地看著我的眼神,認真看了看:“嗯……這個好看。”


    “好的,就買這個!”柳月開心地讓售貨員開單子付款。


    一會,我的手裏就多了兩個提袋,裏麵都是柳月購買的衣服。


    我突然感覺柳月是個購物狂,對購物有著熱烈的喜好。


    一會,柳月又挑了一件套裝,自己不比劃了,卻讓售貨員小姑娘比劃著,扭頭對我說:“你看,她穿這衣服好看不?”


    我一看,這售貨員小姐個頭膚色和晴兒差不多,點了點頭:“不錯,挺好的。”


    “嗯……我也覺得挺好!”柳月點點頭,對售貨員小姐說:“打包,買了。”


    “打完八折,1100元。”售貨員小姐開了單子,柳月喜滋滋地去付款。


    打好包,柳月又讓我拿著。


    “行了吧,還逛啊,我兩手都提滿了,你這個購物狂,怎麽這麽能花錢啊。”我嘟噥到。


    柳月微笑了一下看著我:“我一年到頭難得像個女人一樣活著,逮住這麽個機會,還不好好玩玩啊……嘻嘻……你不耐煩了?”


    “哦……沒有,”我聽柳月這麽一說,心裏有些歉意,又有些心酸,忙說:“沒事,我沒事,你繼續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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