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隔著珠簾懸絲診脈後,收起紅線,恭敬回答:“回皇上,這位姑娘底子本就比較薄,近來怕是不太好受,所以沒扛住才暈了過去。等她這高熱過去了,將養將養,便無礙。”


    原本專門負責翟君臨的太醫是薑若愷,但因著是給奚鳶看病,為了不讓這把火燒得更旺,請的是給各宮主子請脈的太醫。


    這位太醫沒見過奚鳶,也不敢妄自稱呼,隻得中規中矩地喚一聲姑娘。


    “下去開方子罷。”聽到奚鳶沒有什麽大礙,翟君臨才放下心來,揮了揮手。


    “臣遵旨。”


    翟君臨收回視線,目光掃過穆梔方才懸絲的胳膊,衣袖微微往上,露出一塊淤青。


    “慢著。”


    聽到翟君臨吩咐,太醫又連忙轉過身,跪地行禮,“皇上。”


    猶豫片刻,翟君臨抬手將奚鳶的衣袖撩起,露出胳膊上的傷,“你且上前來。”


    “是。”太醫得令,連忙又上前。


    他走近,隻一眼,便知那些傷是如何來。


    畢竟他是給後宮主子們診脈的太醫,各宮主子高低貴賤各有不同,自然待遇就不同。那些位份靠後,低等的主子,依然逃不過遭受這種東西的命運。“這……”


    饒是他知道,也不敢直說,隻能震驚地抬頭望一眼陰晴不定的龍顏。


    畢竟,這後宮這樣的手段層出不窮,倘若他說錯一句話,也許遭罪的便是一連竄的人了。


    “可有藥?”


    一聽隻是問藥,太醫連連回答:“有!有有!有的!”


    翟君臨伸手將奚鳶的寬袖拉下來,遮住她的胳膊後,又將她的胳膊放進被衾裏。“邱公公,去,將藥取回來。”


    再抬眸,麵色冷凜,“今夜之事……”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卻也沒有打算再講。


    太醫心底一陣發虛,“臣明白。”


    翟君臨擺擺手,“退下罷。”


    太醫行禮告退,等走出紫宸殿,才敢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在後宮伺候這些主子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見皇上對那位女子這般在乎的。


    也不知究竟是哪位能這般得聖心,隻可惜方才不敢抬頭,未曾瞧見那女子容貌。


    “好奇害死貓。”突然身後響起邱公公的聲音,嚇得太醫一哆嗦,隨即連忙拱手,“邱公公。”


    “有些事,想不得。”


    邱公公的提醒,讓他回過神,明白過來後趕緊道謝,“公公請。”


    奚鳶這一通高熱燒得她迷迷糊糊的到第二天黃昏的時候才醒來。


    她緩緩睜開眼,嘴唇和嗓子幹得難受。


    她坐起身,環視了一下周遭的擺設,才發現自己這是在紫宸殿翟君臨的龍榻上。


    還不待她回憶起是怎麽回事,跟前一道身影罩下來。


    奚鳶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俊逸的臉,恍惚間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翟君臨見她醒來,放下折子走過來,先是伸手放在她額頭,感受了一下溫度,不熱了,他才放下心來。


    “頭暈麽?”


    奚鳶腦袋看著不真實的翟君臨,懵懵地搖了搖頭。


    “疼麽?”


    她又搖了搖頭。


    “餓不餓?”


    奚鳶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呆呆地搖了搖頭。


    看著她傻傻的模樣,翟君臨擰眉,側過臉看向邱公公,“傳膳。”


    睡了一日一夜,怎會不餓?莫不是燒傻了?


    沒過一會兒,膳食便端了過來。


    翟君臨親自端過粥,吹了吹喂到她唇邊。


    奚鳶緩緩張口,將粥含進嘴裏,甚至忘了咀嚼便一口吞咽了下去。


    她怔怔地望著翟君臨,一眨眼便忍不住落了淚,眼淚落在被衾上,暈開一朵水色的花,愈加綻放。


    她張了張嘴,唇瓣都在顫抖,鼻音濃重,“我是不是又夢裏?可是為什麽好像角色反過來了?我明明記得,是你生病,我喂你喝粥的呀……”


    尾音一顫,又是一顆淚落下。


    仿佛這段時間受的痛,受的傷,都不及這口粥來得讓她心酸。


    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翟君臨心口一堵,可是聽著她哽咽的話語,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記憶又重新湧了出來。


    倏地,臉色一沉,將粥塞到她手裏。


    因為動作過猛,灑了奚鳶一手。


    滾熱的粥燙得她的手一縮,垂眸看著燙紅的手,和被衾上的粥,她低低地嗬笑了一聲,果然,這才是最真實的。


    一聲低笑,含著濃濃的嘲諷,刺激著麵前的這個男人。


    “滾!”


    奚鳶斂起神情,把粥放到一旁,掀開被衾下床,穿上鞋,朝翟君臨深深地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低著頭退了三步後轉身。


    看著她瘦削的身影,卻倔強地挺直著後背,翟君臨眸色暗沉洶湧,一揮袖,“劈裏啪啦”的聲響,將膳食悉數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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