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以後,京城如約進入盛夏。


    周末,江向晚從報社加班完畢,因為顧北墨晚上要回來,她準備去超市買點菜,給他做幾樣拿手好菜。


    卻不成想,隨便逛個超市都能遇上一個兩個討厭的人。


    這也許就叫做冤家路窄吧,江向晚心裏默默腹誹。


    看到楊柳的一刹那,她本來是想裝作陌生人擦肩而過,可是楊柳豈能讓她如願。


    “哎呦,這不是江小姐?”楊柳提高了嗓音,扶著有些粗壯的腰肢,挑釁一般的看向江向晚。


    江向晚心裏就納悶了,為什麽事到如今,楊柳自然可以裝作風生水起的耀武揚威?


    她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江甜甜賣.淫被抓,竟然和自己有關,換句話說,是她親手把江甜甜送進監獄的。


    沒錯,江甜甜“工作”的地方,就是江向晚和小牛聯合陸自橫搗毀的淫.窩。


    江向晚淡淡的瞥她一眼,旋即無恙的就要從她眼皮底下經過。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跑什麽?”楊柳揚起手邊的一棵芹菜,衝江向晚甩了甩,芹菜葉上麵的水珠盡數甩在她的衣服上和臉上。


    江向晚忽而憤怒的側目,猛一瞬間,真的把楊柳嚇了一跳。


    旋即楊柳強迫自己穩下心神,“我沒有和你吵架的意思,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如何?”


    江向晚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冷冰冰的弧度,本是炎夏的悶熱天,卻在周圍的空氣中徒增了不少清涼因子。


    “楊柳,你,現在要和我做交易?你還有什麽?”


    楊柳不以為意她的嘲諷,微微一笑,“你別管我有什麽,總之我可以幫主你。”


    “不必了,太髒。”


    “你……”楊柳咬牙切齒,目光逞強一番,卻是服軟了,“江小姐,我和你父親夫妻一場,應該是要相伴到老的,如今你父親有病,我不能做無情無義之人,大難臨頭不能各自飛不是?


    這樣,我把你父親接出來,接到我家裏,我伺候他,你隻需要每個月給你父親三萬塊錢的贍養費,其他一律不需要你來操心,怎麽樣?”


    楊柳大言不慚,絲毫不覺得羞赧和愧疚,她一本正經理所應當的和江向晚分析,“你父親在養老院,不是家裏人,人家照顧起來肯定不會盡心盡力,如果要我來照顧,我保證盡全力。”


    聽完楊柳的話,江向晚恨不得仰天長笑,她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有見到過如此不要臉的人。


    這真的刷新了她作為記者的職業三觀。


    這時,楊柳身後原本躺在一張塑料布上麵的小男孩突然站起來,晃晃悠悠走到楊柳跟前,怯怯的拽著楊柳的衣角,“媽媽,我餓了。”


    楊柳心裏著急等著江向晚的回答,是以對孩子的態度特別差,她一把將孩子拂到地上,絲毫不管不顧孩子哇哇大哭。


    江向晚搖搖頭,這個孩子投胎來到楊柳家,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孽。


    “楊柳,你想的美。”江向晚淡淡微笑著,盯著楊柳的眸,絲毫不掩飾內心的鄙夷,“我站在這裏聽你說話,已經是極限,你說的話,留到晚上做夢的時候用吧。


    你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進那種地方,你還配做母親嗎?”


    江向晚說完,頭也不回的邁著高跟鞋,優雅知性又大方的走出蔬果區。


    楊柳盯著她的背影,目眥盡裂,恨不得想要打死她,事實上她卻無能為力。


    聽到身邊兒子哭哭啼啼的,心裏更煩,習慣性的大聲訓斥,“哭什麽哭什麽?老娘還沒死你哭喪呢!閉嘴,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到路上讓車碾死你。”


    旋即轉目盯著自己整整一天都沒有賣出去的菜。心裏發慌。


    果不其然,很快,果蔬區的經理蒞臨,直接是來到楊柳的麵前,“接連半個月沒有業績,楊柳,你被辭退了,這是三個月的工資,給。”


    經理把手中的棕色紙袋扔在楊柳身上,“現在就離開。”


    楊柳忿忿看了一眼經理,然後急忙倒出袋子裏麵的百元大鈔,開始數錢,連著數了兩遍,她狐疑抬頭,問道,“不對啊,裏麵少了八百塊錢,經理,你可不能這麽欺負我孤兒寡母。”


    經理不耐煩的衝她大聲解釋,確保所有員工都可以聽到,“你每天順走了多少東西,扣你八百塊錢算是少的,快走快走,我一分鍾都不願再看見你。”


    楊柳立刻抱起孩子,在眾同事嘲諷的目光下,如同過街老鼠一般,夾著尾巴逃跑了。


    江向晚終究是什麽也沒買,直接回了大院。


    老太太已經被從醫院裏接回了家,但是至今沒有蘇醒的跡象,除了偶爾的動動手指,這已經是極限了。


    “小晚,過來。”溫晴正捧著手機,看到江向晚,立刻招手。


    江向晚放下包包,換上鞋,這才走過去,笑著問道,“媽,什麽事啊?”


    溫晴將手機遞過去,端起口杯喝了口水,才解釋,“可馨的案子今天宣判,你爸一個人去的,這是最終的宣判結果和趙可馨自己的供詞。”


    江向晚立刻認真的盯著手機屏幕,慢慢的下劃,剛開始出現的,是趙可馨按了手印的供詞。


    她說她和老太太因為檢查報告的事情起了爭執,一時失手才將老太太推倒,後來是怕老太太醒來以後會指認自己,這才抓住老太太的頭發把人使勁往桌角上磕了數十下。


    江向晚看的眼眶都紅腫起來,她怎麽忍心呢!


    這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平日裏對她也是不錯的,她怎麽能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殺人滅口?


    繼續看下去,後麵是對趙可馨的宣判,故意傷害罪,判刑五年。


    江向晚做了很長時間的記者,她本能的感覺到趙可馨的判刑輕了,而且,本來應該是故意殺人罪,卻成了故意傷害罪,她感覺裏麵一定有貓膩。


    不由得轉頭看著溫晴,溫晴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安撫她說道,“畢竟是個孩子,你爸終歸是不忍心,就算你爺爺態度如何強硬讓他不要插手,他終究也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你可以理解你爸嗎?”


    江向晚微微一怔,這才明白溫晴在這裏故意等待自己的目的,原來是給顧成功當說客。


    她理解顧成功的心情,就算適當的減輕了刑罰,但是顧成功心裏卻仍舊是不可輕易放下的。


    她這個公公的脾氣,她也摸準了,不出任何意外,顧成功一定會把所有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沒有教育好趙可馨,對不起去世的戰友。


    如果這個時候,她卻因為和趙可馨關於私人的恩怨而給顧成功施加壓力,肯定是不對的。


    江向晚點點頭,回給溫晴一個熨帖的笑容,“您放心吧,媽,我不會有絲毫怨言的,其實,爸他也是做了很大的讓步。”


    溫晴賞識的睇著江向晚,緩緩點頭,“我就知道我兒媳婦是通情達理之人。”


    她和溫晴的關係如今越發親密,兩人之間無話不說。相處模式倒是比較像姐妹,就像現在,江向晚拍了拍溫晴的手。揶揄說道,“什麽就通情達理了?您為了幫我爸,可是嘔心瀝血啊。”


    “你這丫頭,說什麽呢!”溫晴哭笑不得。


    “那我先上去看看奶奶,跟奶奶說會兒話。”


    “去吧。”


    江向晚小跑上二樓,老太太仍然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身上蓋一層薄薄的夏涼被。


    她搬了五指沙發走到床前,坐下來,握住老太太的手,聲音輕緩溫柔的說道,“奶奶,可馨被判刑了,判了五年,壞人不在了,你也該醒過來了吧,你還沒有見到您的重孫兒呢,您還說過要讓我給你生一個連……”


    江向晚尤自說著,小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老太太按摩,注意力都在老太太的手指上,對他們來而言,每天看到老太太手指微動,也算是天大的慰藉了。


    所以,她沒有看到老太太修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就像枯葉蝶的的翅膀迎風起舞一般。


    慢慢的,老太太終於掙脫了夢魘的束縛,真的,睜開眼睛。


    四肢還是不能動,她隻能困難的垂眸,餘光掃過俯身在自己身上按摩的人。


    “小……晚。”一個多月不吃不喝不開口,如今剛剛張開嘴,喉嚨裏就火辣辣的疼,發出的聲音也像是用木棍敲擊破鑼一樣,異常刺耳。


    可聽在江向晚耳朵裏,卻猶如天籟,她不可置信的緩緩起身,直到和老太太,真的是四目相對,才驚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奶奶。”她呢喃兩遍,好像才想起來要通知其他人,這才手足無措的跑出去,在二樓拐角,大聲喊道,“媽,爺爺,秦姨,奶奶醒了。”


    正在院裏散步的老爺子,在客廳裏喝茶的溫晴,在廚房裏忙碌的秦姨,同樣的微微怔忡以後,快步往樓上跑。


    半個時辰以後,顧二叔,二嬸和安寧也到了。


    一時間,老人家寬闊的臥房顯得狹窄許多。


    江向晚在長輩身後,看著喜極而泣的老爺子,和臉上皆是布滿驚喜的長輩們,心裏暖洋洋,好像正午的太陽光被貯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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