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晴整個身子猛的一顫,不可置信的轉身。


    此時,顧北墨已經走進病房,給溫晴留下的,隻是背影消失在門框處的一瞥。


    溫晴嘴角高高揚起來,臉上卻是一片潤濕。


    她緩緩抬起手臂,指腹擦拭幹淨淚水,輕快的心情悉數釋放,最難以入鼻的消毒水味道,似乎都可愛了許多。


    出了醫院大門,習慣性的就要朝停車場走去。


    然而隻是左跨兩步,就忽然停住,溫晴差點忘了,來的時候是坐顧成功的車過來的,現下,他們恐怕早是走了。


    雖然有些心酸和無奈,但是依舊沒有衝散心中陣陣依舊不停噴薄而出的喜悅滿足,想了想,信步走向馬路。


    路邊的一個停車位,在眾多跑車中,那一抹軍綠色尤為乍眼。


    溫晴倒是停下了,她不確定,懷著期望走過去,等待自己的會是失望還是如願以償。


    顧成功從後視鏡看著呆愣的站在原地不動的溫晴,狠狠擰了下眉頭。


    突然倒車,瞬間,這一鮮活顏色的龐然大物橫亙在溫晴身前。


    “上車。”簡簡單單卻是又雄渾有力的兩個字,即使語氣不善還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溫晴也是滿足了。


    溫晴穿著酒杯跟高跟鞋,加之站立的時間有些長,上車的時候小幅度踉蹌一下,幸而抓住車門,才免得摔倒。


    等她係好安全帶,對上顧成功凝望著她尚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小聲說了句,“好了。”


    顧成功沉悶的嗯了一聲,麵上半分不顯,心裏卻是有被當眾抓包的赧然與懊惱。


    十幾年來,兩人的交流寥寥無幾,除卻必須為之的逢場作戲,這樣獨處的時刻果真是屈指可數。


    一個紅燈路口停下,顧成功垂首,睇了一眼溫晴腳上的高跟鞋,微微撇一下嘴角,都多大的人了,還穿這麽高的鞋子?


    “以後別穿這鞋了。”


    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讓溫晴微微錯愕,疑惑的盯著顧成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被溫晴直勾勾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顧成功沒好氣的扔出兩個字,“太醜。”


    溫晴臉色一赧,被人,還是自己的丈夫,懷疑自己的穿衣品味,多少還是有些不悅和尷尬的,嘴角翕動一番,最後也隻是點點頭。


    和溫晴不同,當下,顧成功倒是心情愉悅起來,光是看那止不住的嘴角上揚,也知道當事人心中的喜樂意思。


    ……


    “媽走了?”江向晚看到顧北墨心情還算不錯,鬆了口氣,柔聲問道。


    顧北墨點點頭,徑直坐在床邊,輕輕掀開被子,碰了碰剛剛換上的新紗布,心疼的睇視著小丫頭,“疼不疼?”


    江向晚笑著搖頭,“沒事。”


    “小晚,你醒了。”顏一一鼻子通紅,還有被洗刷過的痕跡。


    江向晚猛的坐直身子,“一一,你又流鼻血了?”


    顏一一流鼻血是老毛病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害怕的,輾轉去了幾個大大小小的醫院,都說是鼻腔毛細血管壁太薄的原因,倒沒什麽大問題。


    聽到江向晚的話,一怔,模棱兩可的應下來。


    隨後顏一一走到床邊坐下來,經過顧北墨的時候,禮貌的點點頭。


    “你們聊會,我出去一下。”顧北墨特意留出空間來,讓小姐妹說幾句體力話。


    “怎麽樣?頭暈嗎?”兩人小手握在一起,江向晚關切道。


    顏一一嗔她一眼,“哪裏就這麽嬌貴了?倒是你,好些了吧?”


    江向晚呆呆萌萌一笑,反而是把顏一一逗笑了,修長的手指戳一下江向晚飽滿的額角,“你啊你,能找到顧大叔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江向晚十分讚同的連連點點頭,“估計把下輩子的運氣都花光了。”


    “顧大叔孤身一人闖雲城那天,就在淩晨,剛剛被秦明昊捅了一刀,正好是在槍口那處,差點就插進心髒。”顏一一雖然事後隻是聽到護士提起,這時候說起來,卻有種心有餘悸的後怕。


    江向晚睜著大大的眼睛,忽然愣住了。


    顏一一看到小姐妹的模樣,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你們從雲城回來,顧大叔執意等你從手術室裏麵出來,才上手術台。”


    “……”江向晚嘴角嚅動,喉嚨口卻被從心底噴薄而出的澀意堵住,滿心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隻感覺眼眶漲的生疼,鼻尖酸澀的滋味似乎連神經都要麻痹。


    顏一一往前湊了湊,輕輕抱住她,淺淺的拍著江向晚的後背,“小晚,你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像你說過的,幸福,可能會遲到,但是永遠不會缺席。”


    出生那日,生母陰陽相隔。


    跌撞成長,父親繼母不喜。


    懂事成人,姥姥患病去世。


    原來,這些人生中的苦難,都是通向幸福的必經之道。


    江向晚哽咽著點頭,小腦袋埋在顏一一肩窩處,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一對小丫頭悲悲戚戚一會,看著對方同樣紅通通兔子一樣的眼睛,又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果果那個臭丫頭怎麽沒來看我?”江向晚捏了捏鼻子,說出來的話還帶著濃厚的鼻音。


    顏一一老生常談的歎口氣,“我倆一起來的,你還沒醒,出去買吃的時候,果果接了個電話,說是她小阿姨回國了,路上恰好碰上關總,果果纏著一起走了,說明天親自來賠禮謝罪。”


    江向晚癡癡一笑,果果,倒也是一個心意堅定的姑娘,隻是關皓軒那裏,僅僅憑著一腔熱情和胡攪蠻纏,真的可以嗎?


    “還有啊,晚上我就不留在這裏陪你了,澤楷那邊有點事。”顏一一抱歉的笑了笑,撓撓頭發,繼而又說道,“反正我留下也是破壞你倆二人世界,姐識趣就先溜了。”


    顧北墨進來時,率先注意到的就是自家小丫頭通紅的眼眶。


    皺著眉頭睇一眼顏一一,目光如炬,銳利的緊,顏一一心裏叫苦不迭,難不成她還能怎麽著小晚?


    頂著顧中校深邃如鷹隼一般的目光,顏一一硬著頭皮道了別,腹誹一下江向晚見色忘義,立馬腳底下抹油,溜了。


    自從顧北墨進門,江向晚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高大挺撥魁梧健碩的身姿吸引,是以顏一一說離開時候,隻是下意識的抬起胳膊揮了揮,算是說拜拜了。


    吸了吸鼻子,雙臂衝著顧北墨大大張開。


    顧中校寵溺一笑,這丫頭,越發像個幼稚的孩子了。


    繞是這樣想著,還是順勢過去抱住她,垂首在紅腫的眼角印下溫熱的一吻,等著小丫頭自己老實交代。


    江向晚安安靜靜的窩在顧北墨懷中,熟悉的獨屬於她家男人的幹淨清冽氣息,讓躁動浮起的心,莫名的慢慢的安定下來。


    “為什麽不告訴我?”半晌,江向晚抬起小腦袋,撅起小嘴瞪著顧北墨,剛剛哭過的大眼睛尤為澄澈,波光瀲灩。


    夕陽透過大片落地窗,斜斜的投射在旁邊一張空空的床鋪上,金黃色的光芒,虔誠而又溫暖。


    法國梧桐樹葉,碎碎的斑駁,光影之間的交接,更加閃爍。


    “告訴你什麽,嗯?”說到最後一個字時,顧北墨語調上揚,嘴角也上揚。


    江向晚掰著修長的手指,視線不離開頭頂上的俊顏一分一毫,軟糯糯的開口,撒嬌告狀一樣的囁嚅,“秦副主編啊,你都沒有告訴我,要不是一一說起,你還要繼續瞞著我呀。”


    顧北墨不置可否,他倒是真的打算瞞著她的。


    微微用力,將小丫頭打橫放在腿上,“無關緊要的人,管他們做什麽?”


    江向晚微微嘟起已經有了些許血色的紅潤唇瓣,也是挺讚同顧北墨的話,隻是,“想到你受的傷,我心疼。”


    “傻丫頭。”顧北墨順著她一頭柔順的長發,心裏卻不可阻止的想起了剛剛在外麵見到肖朵怡的場景。


    想要接近肖朵怡,取得名單,難道除了眼下唯一的辦法之外,果真就是別無他法了?


    那麽,懷裏的小丫頭該怎麽辦?


    剛剛引產後的身體還是虛弱的,江向晚在顧北墨懷裏沒有一會兒便沉沉的睡過去。


    顧北墨眉頭一皺,輕輕放下她,躲到外間去打了個電話。


    被噩夢驚醒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


    顧北墨忙打開床頭燈,看著滿頭大汗的江向晚,“晚晚,怎麽了?做噩夢了?”


    江向晚機械的側過身子,許久才看清楚眼前的麵龐,忽而猛的撲到溫暖寬闊的懷裏,心有餘悸的抽噎著,“顧北墨,顧北墨……”


    “我在。”顧北墨緩緩拍著她瘦削的後背,心疼不已,隻能不停的回應著她一句一句不真切的驚呼。


    “我夢到一個小孩,一個人蹲在馬路上,一直哭一直哭,我想去抱抱他,還沒有碰到,他好像一個玻璃娃娃,忽然就破碎了……”


    江向晚說的悲切,顧北墨聽的心痛,他們那個無緣謀麵的孩子,還是舍不得,終於要來向媽媽告別了嗎?


    狀似不經意的撫上江向晚的小腹,摩挲一陣,還在哄著她,“噩夢而已,都是……都是假的,別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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