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雪順著宋絮的目光看去,看到已經上了妝的白恬。


    白恬長得很是古典,彎眉似柳葉,雙眸如秋水般顧盼生輝。


    女人尤其適合此刻的古裝打扮,行走之間自有一股大家閨秀的風範,薄薄的雙唇嬌豔動人,似是沾了露水的花瓣,很是柔和嫻靜。


    不過如果單單從長相來看,白恬與葉靡以及宋絮的差距並不大,這三個人如春花秋菊都有各自的有點,相比之下白恬的特點不算突出。


    她沒有葉靡那樣勾魂動魄的嫵媚,也沒有宋絮巧笑倩兮的可愛,但不知為何,旁人越是看著白恬的眼睛,越是覺得無法移開目光,好似有什麽東西藏在盈盈秋水的眸子中,讓你忍不住一看再看。


    宋絮盯著白恬,女孩卻沒有太在意,緩緩朝著試鏡區走去,工作人員將準備好的箱子拿到她的麵前,白恬從中拿出一張,上麵的字母為e。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微妙起來,宋絮放下心,隨便找了個位置,就連柳柳也輕輕搖了搖頭,感慨白恬的運氣不好。


    從a到e分別對應劇本中的幾幕戲,而e可以說是其中最難的一幕,所表演的正是女主角為狐狸擋了一劍,而後交出情魄,慢慢死在對方懷裏的劇情。


    這一幕的難點在於哭戲,笑很容易,哭卻很難,而且現在不過是試鏡,周圍的環境也沒什麽代入感,讓演員說哭就哭實在是一件很為難的事,不像宋絮與葉靡之前的戲碼,能夠表現出女子一開始的冷傲,或者中期的女兒情態,白恬則要兼顧心死和身死兩個狀態,可謂難上加難。


    就算沒有太多經驗的瓊威與馬赫都看得出來這裏麵的難度。


    “說哭就哭,不容易吧?”


    “要不要來點眼藥水……”


    溫橙哭笑不得,“她們都是演員,用眼藥水豈不是說明失敗了?”


    曲野雖然因為剛才的事想要為白恬說幾句話,但不得不承認宋絮表演的很好,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話可說。


    柳柳看著薛雪,低聲問道:“你覺得白恬能超過宋絮嗎?”在見過宋絮的演技後,柳柳幾乎認定對方是她心中理想的女主角,不明白為何到現在,薛雪好像還對白恬有很大的信心,這份信心——究竟從哪裏來的?


    “看下去吧,如果白恬不是最適合的人選,我不會走後門的。”薛雪眨了眨眼,柳柳知道女孩在說笑,但顯然對白恬依舊信心十足,她隻好看向白恬。


    其他試鏡的人也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盯著白恬,女孩的麵上卻沒有分毫挫敗,隻是很平靜地將手中紙條放了回去,緩緩走到試鏡區。


    韓俊已經和兩個人配過戲,卻沒有半點疲倦的感覺,反倒越戰越勇,畢竟他和劇本中的狐狸幾乎是一個人,完全是本色出演,所以也沒什麽壓力,看著眼前的女孩,韓俊原來想在試鏡前調戲一兩句,白恬卻猛地抬頭,眼中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霧氣,卻又像是轉眼間道盡一切,唇畔有著微妙的弧度,似是想笑又像落淚,讓韓俊不知為何,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愣在原地。


    “開始吧。”


    場記板落下,韓俊還沉浸在白恬剛才的表情中,女孩卻猛地轉過身,倏爾仰起臉,兀然伸手將他推開,“走,你快走。”


    韓俊猝不及防被推得有有些踉蹌,就看到白恬身體一顫,死死咬著下唇,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她後背刺入,直接穿透了心髒。


    在這一瞬間,莫名複雜的情感讓他愣住,旁邊的人卻已經看明白白恬的表演。


    曲野喃喃自語:“是天兵天將,他們追來了……”


    不錯,那些人追來了,狐狸還沒有成仙,自然擋不住他們,可白恬卻義無反顧地幫他擋了這一劍,女孩低下頭,看著什麽都沒有的空氣,眾人眼中卻已經浮現她心口流血,被一把劍刺得透心涼的畫麵,也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韓俊猛地上前想要抱住白恬,眼中滿是震驚,隨之而來的更是排山倒海般的悲憤,但還不等他的手擁住女孩的身軀,白恬已經滑落在地,韓俊空伸著手,卻抓不住一片衣角。


    “狐狸,我知道你是狐狸……”女孩慘笑著,一手捂著心口,另一隻手勉強撐著地麵,讓自己不致於徹底倒下,“你說愛我,是想讓我把情魄交給你。”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腦袋,韓俊咬牙蹲下身,將白恬抱在懷中,“不,我是真的愛你,你不準——你不準死!”


    “傻狐狸。”白恬靠在韓俊胸口,唇畔的笑容明明很溫暖,卻無端讓人感覺到一股悲涼,“我不死,你如何成仙。”


    她伸著手,指尖仿佛捧著什麽東西,“這是我的情魄,你一定要好好留著。”


    “我不要。”韓俊緊緊握住白恬的指尖,眼中的神情又悔恨又悲哀,“我不要成仙,我要你活著。”


    “看,又說傻話了。”白恬笑著,胸膛起伏的頻率卻越來越慢,“等你成了仙,要幫我去天上看看,傳說中的瓊瑤仙子是不是真的那麽好看,還有啊,以後不要隨便騙女孩子的情魄了,我……我會吃醋的。”


    說到最後一個字,白恬已然氣若遊絲,她伸著手摸了摸韓俊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的耳朵,似是想將男人的每一寸都記在心中,等她的指尖摸到韓俊的的嘴唇,努力勾起對方的唇畔,想讓他再微笑一次,就像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微笑,不羈……又瀟灑。


    可她的力氣已經耗盡,剩下的隻有冰冷的無盡長眠,在慢慢輪回後,她的魂魄百世殘缺,永遠無法找尋到真愛。


    手指無力地垂下,女孩眼角的一滴淚順著臉頰滾落到韓俊的掌心,男人愣愣去接,淚滴卻猛地破碎,消失不見,女孩唇畔的笑容也一起消失。


    那溫暖的,甜美的笑容,隨著情魄的殘缺,再也見不到了。


    韓俊想要放聲嚎叫,又想要說些什麽,按照劇本他已然成仙,但什麽東西卻堵在喉嚨中,一片冰涼……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韓俊被帶入戲中,柳柳被帶入戲中,曲野也被帶著入了戲,在場又有幾個人能不入戲?


    這在他們的想象中本應該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哭戲,女主死在男人懷中,兩人哭得撕心裂肺,但白恬沒有,她的淚水隻在死去的那一刻才墜落,就算是被劍刺入胸口,她的唇始終是揚起的。


    因為你說過我的笑容很美,所以我要將最美的東西留給你。


    你喜歡我笑,我便一直帶著笑,有人追殺你,我便擋在你的身前,你要成仙,我就獻出情魄。


    這樣的愛,這樣的癡,又有幾人能不動容?所有人都隨著一起癡了。


    啪的一聲,卻是宋絮手中的保溫杯落到地上,濺了一片,她有些尷尬地拿起杯子,又和柳柳等人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葉靡也找了個借口離開,在場的女演員陸續離開試鏡的大堂,結局已經很明顯了,她們繼續留下也是自取其辱。


    柳柳真的是服了,她已經宋絮的表演已經到了極致,卻不想高山之上更有巍峨蒼天,薛雪的判斷再次被證實,白恬真的憑借實力拿到了這個角色。


    白恬起身,現場試鏡的女演員卻大多已經離開,韓俊看向雙手,仿佛不相信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好像身體自己在行動,他和白恬明明素不相識,在那一刻卻以為對方是相戀許久的愛人。


    “這就是演技。”曲野的聲音傳入耳中,女孩搖了搖頭,滿頭短發都是對韓俊的不屑,“你呀,還是要好好鍛煉,別以為有一張好看的臉就能橫行無忌,看看人家。”


    曲野的蔑視把韓俊都氣笑了,也從原本莫名的哀傷中緩過神來,“嘿,男人婆,要不你來演,反正你演男的別人也看不出來。”


    “呸,說什麽呢,是不是想挨揍。”雖然曲野更喜歡利落的發型,但畢竟也是女孩,韓俊這種完全是攻擊到少女心最薄弱的地方,曲野咬牙切齒就想出手,薛雪急忙製止了兩個人,免得砸了旁邊的機器。


    “先說正事,你們別鬧了。”


    韓俊和曲野天不怕地不怕,但也就服薛雪,兩人互相瞪一眼,不出聲了,薛雪伸出手,“白小姐,合作愉快。”


    白恬看著薛雪,有些不敢相信,“難道薛小姐是……”


    柳柳介紹,“薛小姐就是這次的導演。”白恬的表現已經完全打消了她的疑慮,不管白恬身上的負麵新聞有多重,就憑對方的演技,她就能拍板定下這個女主角。


    白恬瞳孔緊縮,卻又在瞬間恢複正常,與薛雪握手,“合作愉快,我會努力的。”


    能在短時間內接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是導演的事實,看來這個姑娘的心理素質還不錯嘛,曲野在心中想著,卻不知道白恬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的狀態。


    她熱愛演戲,也希望在這一行做出點成就,但天不遂人願,總有人從中作梗,隻希望這一次老天不會將她的希望變成絕望吧。


    薛雪似是看穿了對方的想法,微笑著說道:“否極泰來,我對白小姐有信心,對這部電影也有信心。”


    白恬心中一驚,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孩似是洞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心頭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還沒有散去,就像上輩子已經認識了薛雪般。


    不過這種荒謬的念頭隻在她心中轉了轉,就被打消了,但薛雪溫暖的笑容卻被永久地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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