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芬本以為太後會反對,不意她居然支持,臉色當即無比難堪,“令貴妃妹妹才晉了貴妃之位,沒想到這麽快,純貴妃便一躍居於妹妹之上了。”


    若翾不在意地一笑,心中暗忖:誰能知道她這皇貴妃能做多久?麵上卻越發恭敬,“純貴妃娘娘德行昭著,晉為皇貴妃也無不妥,更何況皇貴妃之位上,尚有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奴才無不拜服。”


    她說的後一半話本是真心,苾芬卻覺侮辱,冷冷瞪了若翾一眼,“令貴妃妹妹真是好性兒!”


    永玨落井下石,“令貴額涅若是不好,皇阿瑪怎會如此喜歡?今日晨起,兒臣去儲秀宮拜見令貴額涅,正瞧見皇阿瑪幫令貴額涅上妝呢。”


    這本是夫妻之間的閨房之樂,沒想到永玨當眾說出來,若翾赧然,含嗔看了永玨一眼,“公主可不能胡言啊!”


    永玨微笑望向若翾,“皇阿瑪日日政事煩心,從前隻有皇額涅能勸兩句,眼下有了令貴額涅,即便是皇太太也會歡喜的吧?”說著,她笑眼望向太後。


    太後睨了苾芬一眼,見她連麵上的冷靜都難以維持,心中暗自搖頭,隻得告誡若翾,“皇帝雖然寵愛於你,可你到底是妃嬪,怎能讓皇帝上妝?”


    若翾斂衽起身,福身道:“這是奴才之過,往後再不敢的。”


    太後點點頭,她自然也是不願為難令貴妃太多的,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總要顧念和弘曆的母子之情。


    永玨看著苾芬臉上的難堪,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和太後又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同若翾離開了壽康宮。


    正是二月的天氣,若翾披上寶藍色纏花枝披風,越發沉靜如水。才走到永康右門,一襲香色披風的永玨追了上來。“令貴額涅走得好快,永玨都快趕不上了。”


    若翾凝眸望向她,永玨臉上的笑容不減,粲然如春日桃花,“令貴額涅為何如此看著永玨?”


    小德子命人抬來了步輦,若翾安穩坐好,俯視著站在門口的永玨,“我隻是不懂從不叫皇後娘娘為皇額涅的大清嫡公主,為何如此給我麵子?”


    永玨臉上的笑容微微龜裂,黑黢黢的眸子如同寒潭般的幽深,“永玨覺得和令貴額涅投緣便如此叫了,我皇阿瑪除了我皇額涅,本就不該有旁的皇後。一如我皇瑪法,當年皇太太去後,不也再未立後嗎?”


    兩人一坐一立於宮道內,一陣寒風吹過,若翾攏了攏披風,“公主為了什麽,我確實不懂,大清有多少皇後與我這個區區貴妃有何幹係?儲秀宮與公主府南轅北轍,恐怕不是同路人,告辭。”說完,對著煥春示意。


    永玨並沒有追上去,她隻是朗聲道:“令貴妃,早晚有一日,你我會是同舟共濟的盟友!”


    若翾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朱紅宮牆之間,永玨伶仃地站著,高傲不屈。若翾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莫名覺得身上發寒。


    長長的象牙護甲套劃過手中的暖爐,刺剌剌地響,若翾扶額,寬大的袖子掩蓋了她此刻臉上的恓惶之色。她,是絕不想卷入嫡公主和皇後的鬥爭之中的。


    可是冥冥之中似有人在問她:可能嗎?


    景仁宮內。


    蘇青鸞日漸重病,皇貴妃的冊封禮自然是辦不得了,一個月內,內務府趕著製好了皇貴妃寶冊金印、吉服,宣旨女官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明窗內。


    “···淑問常昭····爾純貴妃蘇氏,秉性溫恭,持躬端慎,···葉雅度於珩璜,毓秀椒塗···錫茲仰承皇太後懿旨,晉封爾為皇貴妃···永垂德範於宮闈···長懋芳型於禁掖。欽哉。”


    顧不得將賞錢遞給宣旨女官,蘇青鸞一把抓住皇貴妃沉甸甸的冊寶,幹枯的眼中滑下淚來。


    她這一生,鬥了一輩子,就是為了它!然而可笑的是,在她行將就木之時,她得到了,得到了這象征著無盡地位的皇貴妃冊寶!


    晉封爾為皇貴妃!


    她纖瘦的手撫上這熔鑄的金字,一寸寸、一分分,除了這奢華到了極點、也空洞到了極點的話,她什麽都沒了!


    蘇青鸞將冊寶抱在懷裏,幹枯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朱紅色的床帳,漸漸的一張張舊日的麵龐浮現:滿目仇恨不屑的淑嘉皇貴妃、驕縱愚蠢的怡嬪、端方大氣的孝賢皇後······


    她們每一個都在問她:為何害人!


    為何害人?蘇青鸞瘋了似的將床帳撕毀,“我不害人,人就要來害我!我要永瑢成為太子,我要成為大清獨一無二的漢女皇後!我要握緊這權利榮華,我······”


    她嘶吼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瞬間定格。


    若翾緩緩地坐在蘇青鸞榻邊的小杌子上,目光溫柔和煦,“皇貴妃娘娘這是怎麽了?”


    蘇青鸞瘋了般的向後瑟縮而去,“你···你是怎麽進來的!誰讓你進來的?”她的聲音嘶啞而尖利,曾經顧盼神飛的美眸驚恐地看著若翾,宛若看到了極惡之鬼。


    若翾端起擱在黃花梨三足矮幾上的藥碗,熱騰騰的藥汁子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若翾舀起一勺藥,輕輕吹了吹,喂到蘇青鸞嘴邊,“娘娘,該喝藥了。”


    蘇青鸞一把推開若翾手中的藥碗,滾燙的藥汁倒在腿上,本該是痛的,她卻好似全無感覺般的,“你走,你出去!我不要看見你!紫蘿,紫蘿!”


    眼看她即將從床上爬下去,若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重重一推,蘇青鸞驚恐地癱倒在榻上,“娘娘怕什麽呢?我也···不過就是來探望娘娘罷了。”


    蘇青鸞冷笑一聲,“本宮可不記得,你有什麽來探望本宮的理由!”


    若翾拿出帕子擦了擦裙擺上的汙漬,神態頤然,“痛打落水狗,算嗎?”


    蘇青鸞到底是從前傲視眾妃之人,驚慌了一會,倒也冷靜了下來,她整了整自己蓬亂如雜草的長發,“紫蘿怎會放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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