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再看明窗外,蒙蒙透出天光,東方天空的雲幕漸成橘紅,轉眼便是黎明,此刻所有人卻仍然在一片黑暗之中掙紮。


    養心殿內。


    吳書來遞上折子,“萬歲爺,一等侯訥蘇肯遞上請安折子。”


    弘曆擱下朱批,翻開來看了兩眼,扔在一邊。


    吳書來訝然,這···訥蘇肯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子,皇後阿瑪死後追封為一等承恩公,其孫訥蘇肯繼承了一等侯爵位。雖然隻是虛爵,但也能算是皇親國戚,萬歲爺這是?


    弘曆感受到吳書來的訝然,冷哼一聲,“當年孝懿仁皇後冊封為後,皇瑪法下旨修繕孝懿仁皇後祖墳家廟,眼下皇後也想如此。不過她倒也是會拐彎抹角,居然讓訥蘇肯以借用俸祿修繕祖墳為名來提醒朕。”


    皇後可也真是···吳書來心裏嘲笑一聲,麵上卻越發恭敬,“畢竟一等侯也是皇後親侄,萬歲爺撥銀子,修繕祖墳也無過錯,那萬歲爺的意思是?”


    弘曆眉心緊皺,眼中滿是煩躁,“孝懿仁皇後之祖屢建奇功,於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修繕祖墳才是名正言順,皇後祖上並無建樹,如何能有如此殊榮?他要預支月俸,豈非讓人非議於朕?”說著,他拿起朱批,在訥蘇肯的折子上寫了‘弗準’,扔給了吳書來。


    吳書來拿起折子送到批本處,心中暗歎這一等侯訥蘇肯的蠢笨:眼下誰不知萬歲爺為了大小和卓之事而煩躁,這個時候來觸萬歲爺的黴頭,不是自找死嗎?他嘲笑一陣。


    摸摸自己的右頰,那日被掌摑的痛楚仿佛還在,他冷笑一聲,整整自己的衣襟,對身後的小太監道:“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後娘娘一聲,畢竟是一等公的事,皇後娘娘身為人女,豈能不知呢?”


    身後的小太監應聲而去,吳書來看著他忙不迭地背影,更覺暢快。


    “你們是不知道,皇後娘娘知道此事之後在翊坤宮大鬧成什麽樣子,我跟著愉妃娘娘去勸阻,地上全是砸碎了的瓷器,愉妃娘娘還險些摔倒,若是倒在那瓷器碎片上,豈不怕人?”蘭瓔一邊向眾人描述,一邊苦笑著搖頭。


    陸湘漪抱著涵昉拍哄,“難怪你這幾日時常往西六宮跑,想必也是憋悶吧?”


    蘭瓔擦拭了手上的糕餅渣滓,接過涵昉,親親她柔嫩的麵頰,“誰說不是呢?皇後娘娘不痛快,就不許愉妃娘娘見五阿哥,愉妃娘娘也跟著不高興,偏景仁宮和承乾宮這樣近,誰能受得了?”


    若翾細細地縫製著手中的小衣裳,正是五個月大小的孩子穿的,“何必鬧到這樣大家都沒有麵子的地步,萬歲爺這幾日因大小和卓叛亂之事,消瘦了許多,心裏也不大好過,真是······”


    榻上已經整整齊齊地碼了四五件小衣裳,蘭瓔逗弄著涵昉發笑,“皇後娘娘的脾性就是如此,過幾日就好了,隻是鬧了個沒麵子,不知宗室裏的人怎麽議論此事呢。”


    拿百年經世家族和一個下五旗佐領相比,難道不是自取其辱嗎?三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這一個臘月因苾芬氣不順的緣故,眾人也都沒意思起來,弘曆也頗覺不順心,連著免去了苾芬的冬至賀禮、免去了正月初一命婦入宮行禮的體麵。


    翊坤宮內。


    晗秋心驚膽戰地命人收拾了午膳端來,“主子氣大傷身啊,何苦和萬歲爺使性子呢?萬歲爺自然是為了主子考慮的······”


    苾芬睨了晗秋一眼,冷哼道:“眼下本宮都成了皇親國戚的笑柄了,本宮阿瑪好歹也是國丈,皇上如此削本宮麵子,本宮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茶房伺候的小宮女戰戰兢兢地端上一杯熱茶來,晗秋體諒地接過,眼神示意她先下去,茶香嫋嫋,“主子是皇後,便是國母,誰敢嘲笑?隻要主子煞煞性子,好生同萬歲爺說說,萬歲爺定然也是願意給主子這個麵子的。”


    苾芬的目光轉向殿內立著的西洋鍾,這是弘曆私下送她的,那個時候,她正是懷著十三阿哥的時候,何等風光?眼下呢,她也不過是個年過四十,無寵失子的皇後罷了。“我也算是明白了,當初若不是兩位貴妃之中,純貴妃是漢人,太後娘娘絕不會選本宮為後,哼,不過是選無可選之下,才定了本宮而已。若彼時舒妃為貴妃,本宮絕不會成為皇後吧?”


    晗秋急忙勸慰道:“主子可別胡思亂想,主子對太後娘娘孝順至極,太後娘娘自然喜歡主子。眼下主子育有嫡子,隻要十二阿哥被立為儲君,主子便是集聖母皇太後、母後皇太後於一身的尊貴之人,還愁沒有好日子嗎?”


    苾芬眼睛一亮,端著杯子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你說得極是,本宮定要好生教導永璂,讓他成為大清的儲君,本宮所能依靠的,也就隻有這個兒子了。”


    出了正月,弘曆下詔萬民‘霍集占罪狀’,以兆惠將軍、雅爾哈善、額敏和卓派大軍征討霍集占。


    儲秀宮內。


    宮女放下簾子,若翾伸出一隻皓腕,張義之小心謹慎地將一張白絹搭在她腕上,再三診脈之後,麵色難看,“娘娘連著三次有身孕,此次的脈息並不健朗,前些時候,微臣調配的安胎飲自然是要喝的,再有就是微臣會配置一味托胎丸,娘娘每日吃三丸,以米粥送服即可。”


    這個孩子當真如此孱弱,若翾垂首輕撫小腹處,初初有孕之時,她就覺得宮寒,並非從前的暖意融融,她收回手,“勞煩張太醫定要為本宮保住這個孩子。”


    隔著簾子,張義之自然是看不出她的神情,但為母之慈,他倒還大致忖度得了幾分,拱手道:“微臣遵命。”


    若翾掃了煥春一眼,煥春心領神會地帶著泰半宮女退下,整個大殿內,隻餘幾個心腹。她壓低了聲音,“純貴妃那邊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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