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看著她素白的小手來回纏繞,交織往複,一點也不曾因有孕而笨拙,心念一動,瞧著四下無人,握住她的手,拭去掌根的墨漬,“這麽大的人了,還是粗心。”


    他年長她十六歲,言語間總會帶出一二分長者的意思,嚴肅卻不怕人,若翾對著他恬淡微笑,“這不是有萬歲爺在嗎?您總會瞧見的。煥春,你去命人備沙琪瑪、豌豆黃、奶卷兒、金絲棗糕來,再煮一壺薏仁兒小米粥,快去。對了,永瑆喜歡吃金糕,拌上梨絲兒,也準備一份。”


    煥春福身,帶著兩個小宮女下去。


    弘曆有些感慨,“永瑆有你這麽一位認真細心的養母,朕也算是放心了,他年幼喪母,十分可憐,偏勞你了。”說著,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若翾垂首一笑,瞧見地上的元寶底鞋,才想起一件事,忙命抱夏從多寶閣的底層取出一個盒子,拿到弘曆跟前,“前些時候,奴才瞧見萬歲爺走路姿勢不大對,想必是內務府那些人將萬歲爺的靴子做小了,奴才另給您做了一雙,您試試。”


    弘曆脫下腳上的舊靴子,站起身,走了兩步,這鞋底納得厚實,鞋幫子也不覺硬,竟很合腳,“你如何知道朕的腳大小?”


    若翾瞧著他並無不舒服的神色,心中也覺滿意,“萬歲爺時常同奴才在一處,奴才還能不知道嗎?”


    一旁坐著的永瑆忽然開口道:“兒臣鬥膽替額涅說一句話,額涅給皇阿瑪做這雙靴子可是用心,那鞋頭是她拿拳頭抻開的,才有如此合腳呢。”


    弘曆轉身看著若翾,眼中帶著暖意,“你有身孕,何苦如此辛苦?這些事,自有針工局的人做。”


    若翾輕撫小腹處,“萬歲爺成日辛勞,奴才能做的隻有這些了,鞋子合腳,人才能走路走的舒服,不然時時磕到腳趾,不疼麽?”


    弘曆也摸摸她的小腹,“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鞋子,朕最知道的。”


    用了早膳,弘曆略坐了坐便折返養心殿。


    值房內,一眾軍機大臣麵麵相覷,皆有難色。舒赫德拿著手中的折子,最為義憤填膺,“這策楞合該作死!也不訪查清楚那台吉諾爾布到底有否抓住阿睦爾撒納,就上報,萬歲爺官階都賞賜了,又來折子說是沒抓住,這事怎麽說?”


    新走馬上任的阿裏袞望向傅恒,“此事,忠勇公如何看待?”


    傅恒眉心緊皺,“自然是要報萬歲爺的,難道軍機處攔下了,那些章京不會上奏嗎?”他接過策楞的折子,麵色為難。


    陳大受撚著胡須,走到眾人中間,將另一本折子遞過去,“所幸阿睦爾撒納逃竄,大清盡得伊犁之地,過會子議事的時候,還是要商議定主將與追剿之事。”


    幾人深以為然,暗自鬆了一口氣,才列隊靜候養心殿外,吳書來見眾人來齊了,甩了甩拂塵,示意眾臣進去。


    果不其然,弘曆看著奏折的一瞬,勃然大怒,“擬旨,策楞、玉保貽誤軍機,著革其職,逮捕入京。”


    傅恒拱手道:“萬歲爺,以奴才之見,眼下處置策楞、玉保固然要緊,往哈薩克境內追剿阿睦爾撒納尤為重中之重,不然以此人之詭辯,難免又引發大亂。”


    陳大受亦出列,拱手道:“忠勇公所言,微臣深以為然,我大清與沙俄乃是經世敵手,自聖祖爺起戰爭不斷,哈薩克地區毗鄰沙俄,若是阿睦爾撒納得到沙俄的兵力支持,恐又有大戰,邊關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哪。”


    弘曆眉心緊皺,下意識地想要轉轉手指上的扳指,忽然想請被人要了去,嘴角浮現一抹笑容,眾臣窺見,心中一鬆,隻聽得君王篤定道:“著達爾黨阿為定西將軍,富德為副,任追剿事,以兆惠為定邊右副將軍,負責應援。”


    傅恒出列,拱手道:“阿睦爾撒納為人奸詐狡猾,土爾扈特蒙古是最為接近沙俄邊境的大清駐防之地,眼下西北軍務混亂,奴才請旨,隨軍往額林哈比爾噶整飭軍務。”


    弘曆望向傅恒,自準噶爾戰起,便是這忠勇公最為支持自己,眼下派他去自然是上佳之選,“如此,朕便將此重任委托愛卿了。額林哈比爾噶有兆惠駐守,此次前往一則是為了整飭軍務,二則要為大軍籌措糧餉。”


    傅恒掃袖跪下,“奴才遵旨。”


    弘曆示意傅恒起身,看著眾臣,“大清若是不能盡快拿下阿睦爾撒納,難保歸順的諸位汗王不起叛亂之心,此戰尤為要緊,眾卿須得督促軍務,嚴命達爾黨阿和富德,決不許阿睦爾撒納和境內汗王勾結。”


    舒赫德、陳大受等人拱手,“微臣遵旨。”


    延禧宮內。


    夏日的蟬鳴在耳,屋內日漸燥熱起來,思璿蹙眉,“這都五月份了,還不到園子裏去,可是要熱死人麽?”


    蘇青鸞純貴妃遞上一個冰碗子,忍冬將新磨好的玫瑰露和赤豆醬淋上去,放在她麵前,“妹妹可煞煞性子吧,萬歲爺還不是為了儲秀宮那位?”


    思璿聞言,更是不悅,“難道為了她一個安穩,叫咱們都在這宮裏熱著嗎?既然她有身孕,挪動不得,便留在宮中,那又有什麽?”


    一隻紅酥手把玩著手中的烏木嵌金湯匙,蘇青鸞唇角掀起一抹笑,“那如何能一樣呢?我倒是罷了,色衰則愛弛,可是妹妹,”她擱下湯匙,木柄撞到瓷器,發出悶悶的聲音,“卻是正當青春年少啊。”


    忻嬪思璿輕撫自己嫩蛋羹般的側頰,歎息一聲,“娘娘快別這麽說,都是一樣的人呢。對了,”她臉上擠出一抹笑,“端午的時候,我娘家送來好些精致的香囊,送給姐姐幾個賞玩。”


    蘇青鸞擦了擦嘴角,心知忻嬪是不想同自己說令妃的事了,便微笑道:“妹妹出身顯貴,想必是極為難得的,我定要瞧瞧。”


    忍冬將櫃子裏放著的十個香囊取出來,放在小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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