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嬪懷孕,弘曆素來是不大在意的,總是吳書來來回報一聲,內務府到了時間安排姥姥大夫,若是生出來了,便著內務府擬定名字,如今懷著身孕的人不同了,他倒是極為關心,拉著身後人的纖手,將她擁入懷中,埋首於她頸間,“身上香得緊,用了什麽香?”


    “大正月裏正冷呢,誰還用什麽香呢?更何況,奴才自有了身孕便不敢沾染香了。”若翾輕撫弘曆的辮子,銀光一閃,她眉心緊皺,他竟是生了白發。


    弘曆深吸一口氣,“古人說美人身上自有香氣,誠不我欺。”他抬頭望著她,“素日裏你極少主動來養心殿,今兒是有什麽事嗎?”


    若翾垂首,把玩他腰間懸掛著的香囊,實在不知怎麽開口,“奴才···聽說萬歲爺這幾日不好好用膳,這···才來瞧瞧的。”


    她耳垂漸漸發紅,正是說謊時特有的模樣,弘曆含住那掛了紅珊瑚墜子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敢是說謊,再不說真話,朕就叫你知道什麽叫乾綱獨斷,朕還從未試過刑訊逼供,說不定是個中好手呢。”


    乾綱獨斷是這麽用的嗎!若翾都二十九了,還叫他這麽調笑,實在是臉紅,想要抽出耳朵,卻又不敢,隻好訥訥道:“奴才不想和萬歲爺說謊,卻又不知道怎麽說。嗯···若是聽了,您可不能惱,就當······奴才是隻小貓小狗胡鬧了,如何?”


    哪有人說自己是小貓小狗的?弘曆失笑,鬆開嘴,高挺的鼻梁親昵地蹭蹭她紅潤滑膩的麵龐,“朕不生氣,你說吧。”


    若翾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處,“萬歲爺摸摸,孩子正在一點點長大呢,您這樣護著奴才和咱們的孩子,她才長得這麽好,可是···若是沒了阿瑪護佑,那孩子還能長好嗎?就連寶兒這個泥猴一樣長大的,也盼著他阿瑪呢。”


    話說到這裏,弘曆已經心領神會,永玨有了身孕,額駙卻被下獄,她這是來求情了,“若是那孩子的阿瑪犯了死罪,朕如何寬恕呢?”


    他的聲音低低的,卻聽不出惱怒的意思,若翾鬆了一口氣,“可若是那孩子還是萬歲爺的外甥,您都不能瞧著他的麵子,饒恕那罪人嗎?”


    弘曆輕撫上眼前人的烏發,“永玨是朕與孝賢皇後僅存的一個孩子了,又是···大清的嫡公主,朕也確實有不忍之心,色布騰巴爾珠爾,朕能饒他性命,削爵幽閉於公主府吧。”


    若翾今兒梳了兩把頭,頭上簪著兩朵芍藥絹花,別著羊脂玉步搖,清新簡單,弘曆伸手幫她扶正了發間的絹花,“···朕沒想到頭一個來和朕說這些話的人是你。”


    若翾不解這意思,隻能小聲道:“萬歲爺不會嫌棄奴才恃寵生嬌吧?奴才···隻是憐惜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因為奴才也將為人母。”


    弘曆微笑看她,“你同朕說的都是家事,朕怎會怪你?朕還記得八年前,永玨打了你一個耳光,難道你就不記恨她?還跑來替她求情。”


    若翾笑笑,真摯而淳樸,“公主還是個孩子呢,奴才是長輩,能同她計較嗎?”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似乎不會仇恨,眼中沒有欲望,一眼望過去,清澈見底,弘曆擁著她,從前總是想不通,後宮有那麽多的妃嬪,為何獨獨對她難以忘懷,或者這就是症結所在,她給他的是平凡真實的夫妻之情。帝妃之間的詩情畫意,相敬如賓固然有趣,但往往不如這最真實的情感更為動人。


    大殿內靜悄悄的,兩人依偎在一處,如同冬夜裏依偎在一處的兩隻雛鳥,你挨著我、我靠著你,彼此溫暖。


    翊坤宮內。


    苾芬垂首看著一對兒女,臉上是頤然的笑容,永璂此時已經四歲,十分玉雪可愛,他腳下不穩地走到苾芬身邊,童音稚嫩,“皇額涅,要糕糕。”


    永璂身子壯實,又自幼是嬌養著長大的,苾芬對他一向有求必應,當即命人尋來各色點心,放在永璂麵前。


    晗秋打起簾子走進來,蹙眉道:“主子,十三阿哥今兒個又有些發熱,哭得嗓子都啞了,奴才去請太醫吧?”


    苾芬臉上的笑容斂去,十三自從出生便時常肯病,眼下都是春暮了,天氣日漸和暖起來,可他的身子卻始終不見好,叫人擔心。她站起身,急匆匆地趕到偏殿。一進門便聽到十三細弱的哭聲,苾芬臉上憂色更重,顧不得永玥的前車之鑒,她忙命人請了太醫來。


    張義之伸手搭脈,因十三身子實在過於孱弱,脈息也極為難以把握,張義之心中焦急,眉頭緊皺。


    苾芬瞧著他的神色,怒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句話啊!這可是大清嫡子,若是有什麽閃失,你吃罪不起!”


    張義之臉上涔涔的流下冷汗來,大清嫡子!四個字如同重錘一般砸在他心頭,治好了,他並未格外恩賞,若是治不好······思及此處,他拱手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十三阿哥乃是呼吸之時氣促不勻,時常發熱,為肺閉喘咳之症,但阿哥年紀太小,若是斷然用藥,恐傷了腸胃,故而······”


    這是不用藥的意思!難道看著自己的兒子日漸衰弱而死嗎?苾芬眉間染上怒意,“殺才!有病不吃藥,如何能好?你配些不傷腸胃的藥來,若是十三阿哥有失,本宮定要治你的罪!”


    張義之麵色更加蒼白,他顫巍巍地站起身,擦了擦下顎的冷汗,猶豫地抿了抿毛筆,這藥該如何開?開的重了,十三阿哥也是治不好的,倒不如先開的輕些,且拖著看,再慢慢調換吧。手隨意動,連翹、金銀花、黃岑、板藍根寫下來,獨獨少了一味魚腥草。細細看了一遍,並無不妥之處,“微臣這就回太醫院配藥,請皇後娘娘稍候。”


    苾芬抱著小兒子輕輕哄著,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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