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回頭望向弘曆,“哀家日日禮佛,時時叩拜,可也抵不上皇帝多往後宮去幾趟。”


    弘曆笑笑,“朝政繁忙,兒子實在脫不得身,皇額涅見諒。”


    太後緩步出了大雄寶殿,“昔日皇帝同哀家約定,孝賢皇後過世二十七個月便冊封皇後,八月便是約定之期,皇帝想必不會爽約吧?”


    弘曆頷首,“兒子自然不敢,冊封儀程、冊封使,兒子俱已曉諭內務府及禮部,皇額涅放心就是。”


    太後握了苾芬的手,“如此哀家就放心了,不知皇帝所選的冊封使為何人?”


    弘曆扶著太後,“到了八月,皇額涅自然便能曉得了,總之定要讓皇額涅滿意。”


    自五台山禮佛回京之後,禮部、內務府便著手準備八月的皇後冊封之禮。


    漱槿同傅恒接了旨意,蹙眉道:“冊封新後,萬歲爺非得讓爺做冊封使,這不是?”


    以孝賢皇後同傅恒的親姐弟關係,讓傅恒情何以堪?傅恒麵上也有幾分不豫之色,“萬歲爺於我有大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隻是冊封為新後冊封正使,此乃皇上信任我。”


    漱槿聽他這麽說,隻得作罷。


    傅恒捧著明黃色的聖旨,亦頗有幾分無奈,世事之變化莫測,大抵便是如此。


    乾隆十五年八月,弘曆禦太和殿,奉皇太後懿旨,冊封攝六宮事皇貴妃為皇後,以大學士傅恒、史貽直為冊封使,並為太後加徽號曰崇慶慈宣康惠敦和皇太後。


    苾芬冊封為後,按著規矩賞眾妃聽戲,純嘉二位貴妃一左一右坐於首席。蘇青鸞舉杯,“奴才恭喜皇後娘娘冊封為後之喜。”


    苾芬睨了金翊一眼,也舉杯道:“純貴妃有禮,昔年之情,本宮時時不忘。”


    金翊本就透白的麵色越發難看,心魔一起、百病叢生,她訕訕道:“奴才也恭喜皇後娘娘。”


    苾芬憶起從前金翊對自己的嘲笑諷刺,冷笑一聲,“嘉貴妃客氣,本宮冊封皇後,嘉貴妃一定很高興。”


    金翊垂首,收斂了麵上的笑容。


    坐在嘉貴妃下手的洗梧蹙眉,重重地將酒杯擱下,“奴才覺著今日這戲文不錯。”


    苾芬望向洗梧,“舒妃妹妹這是何意?”


    洗梧把玩著腕上的白玉鏤空手鐲,“世事如戲文,小人得誌,總是猖狂。”


    苾芬麵色一變,“舒妃這話說得有趣,本宮倒有些聽不懂了。”


    洗梧自從同金翊住在一處之後,兩人交情越發深厚,自然聽不得苾芬如此對待金翊,她接著道:“奴才隻是說戲,皇後娘娘也忒多思了。”


    場麵一時有些難堪,眾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金翊馬上道:“舒妃年紀小,口頭不防,皇後娘娘勿要怪罪。”


    苾芬也不想生事,冷哼一聲,倚在寶座上。


    散戲之後,洗梧同金翊二人往鍾粹宮而去,金翊歎息一聲,眉宇之間不複昔日的銳氣,反而平添了幾許哀愁,“你何苦同皇後計較,自她皇後被冊封為攝六宮事皇貴妃起,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了。”


    洗梧冷哼一聲,麵上滿是傲然,“娘娘為皇上誕育三子,於大清乃是有功之人,皇後不過是仗著先帝禦賜四字,為何敢如此淩辱娘娘?若說起出身,她也不過是出於下五旗而已。”


    金翊無奈地搖搖頭,舒妃年紀輕輕被冊封為妃,又新貴得寵,自然傲氣,“如今萬歲爺已經將皇後娘娘闔族抬入正黃旗,皇後已不是昔日的皇後,咱們鍾粹宮避其鋒芒便是。”


    洗梧嗤笑一聲,不作理論,大清曆任皇後皆是鑲黃旗人,皇上卻將皇後抬入正黃旗,這又算什麽?明擺著沒把她放在眼裏。


    金翊看她神情,便知她心中是不以為然的,“我瞧著方才宴席上的那道雪片鱸魚,你沒用多少,可是胃口不好?”


    說起此事,洗梧也覺頗為納罕,“這幾日也不知怎的,碰上這些腥味的吃食總覺惡心,也沒旁的不妥,便未曾請過太醫。”


    金翊蹙眉,“改日我去請個太醫瞧瞧。”


    一回了鍾粹宮,根本未曾等到改日,金翊便請來了太醫,果如她所料,洗梧已然有了身孕,不過尚未滿兩月。


    她對著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取來二十兩遞給李毅府,“李太醫是宮中的老人了,本宮這一點小小心意,盼太醫收下。”


    李毅府接過,“不知嘉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金翊望向一旁的洗梧,“舒妃的身孕未滿兩月,不宜驚動他人,本宮覺得太醫回去之後也不必多說什麽,若有人問起,便說是舒妃胃口不好,你再送兩盒山楂糕來便是。”


    宮中的手段,李毅府自然也是清楚的,既然金翊這麽說了,於他而言也並無害處,他拱手道:“微臣明白。”


    琴容送走李毅府之後,洗梧低聲道:“娘娘為何要隱瞞我的身孕?這是好事啊。”


    金翊歎息一聲,握住洗梧的手,這樣嬌嫩鮮煥的人,未曾見過宮中殺人不見血的可怖,“你還可記得昔年令妃魏氏小產之事?”


    洗梧聞言,細長的眉緩緩皺起,手心沁出汗珠。


    “現如今宮中眾妃之中,隻有你出身最高,連皇後都不能同你比肩,忌憚於你之人不在少數,這個孩子···”金翊眼中忽然蓄滿淚水,“我曾做過一件自己此生都不能原諒的錯事,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保住你腹中的孩子,讓他平安長大。”


    洗梧站起身,向金翊屈膝行了大禮,“感謝娘娘庇護腹中幼子之恩德。”


    金翊將她扶起來,見琴容回來,細細道:“從今日起,舒妃的日常衣食都要細細查驗,斷斷不可用香,除卻禦膳房送來的吃食無論是何人賜予,都不可食用,尤其,”她朝著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要提防怡嬪。”


    洗梧同琴容對視一眼,琴容福身道:“奴才明白,往後定會細細查驗主子日常的吃食。”


    “鴛鴦服侍我十幾年,最是妥帖細心,往後她也會時常看護於你。”金翊握住洗梧的手,臉上露出寬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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