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拿起朱批,“此賊辜負皇恩,比訥親更叫朕不能容忍,著賜死!”


    吳書來臉上留下一滴冷汗,萬歲爺自登基以來殺的人都沒有最近一個月殺的多,他接過朱批,命人呈遞到軍機處執行。“萬歲爺,快要用晚膳了,您······”


    弘曆擺擺手,端起那碗冰糖燕窩粥,“也就隻有她才敢這麽擅做主張,你們倒也聽她的。”


    吳書來哭喪著臉跪下,“奴才們知道令主子是真心待萬歲爺好,處處替萬歲爺周全,所以願意聽令主子的。您這幾日不好好用膳,若是令主子在天上瞧見了,她心裏該有多疼?”


    弘曆揉了揉額頭,痛得厲害,“···朕想吃麵皮兒,著禦膳房準備去吧。”


    吳書來連連點頭,忙不迭地起身,“奴才這就去,奴才這就去。”說完,一溜煙兒地跑出了養心殿。不過小半個時辰,托盤裏放著一碗麵皮兒並四拚盤小菜。


    弘曆拿起筷子,隻是一口,便覺喉頭發緊,難以下咽,不對、全都不對,沒了那股子溫暖的感受,再美味、再精細,也不過是強硬堆砌出來的食物,能果腹,卻不能暖心。“九阿哥之死,你查得如何了?”


    吳書來弓身道:“奴才已經著慎行司審問了九阿哥的乳母、儲秀宮頤樂齋的兩個宮女,一旦有了消息,奴才會即可回稟萬歲爺。”


    弘曆頷首,推開眼前的膳食,站起身回了寢殿,那背影,形如孤雁。


    翌日,弘曆才散朝回了養心殿,便瞧見太後端坐在明窗邊上的坐炕上。


    弘曆行了禮,“該是兒子往壽康宮請皇額涅安才是,皇額涅今日怎麽到養心殿來了?”


    太後眉心緊皺,顯然是極為不悅,“皇帝自個兒說說自魏氏廢妃出宮起,皇帝往後宮去了幾回?旁的妃嬪且不說,皇貴妃即將貴為皇後,皇帝也該親近才是!”


    弘曆挺直了脊背,跪在太後腳邊,“額涅,令妃···已經歿了。”


    太後正要說聲好,卻驀地瞧見弘曆臉上的灰暗頹唐,“魏氏害死皇帝的九阿哥,本是死罪,哀家看在皇帝的麵子上,隻是將其廢黜,已然是格外恩寬了,如今歿了,是大清列祖列宗不能饒恕她,皇帝也不必再想著魏氏了!”


    弘曆緩緩站起身,“既然皇額涅因九阿哥之事對令妃多有不滿,兒子今日便將此事同皇額涅解釋清楚,”他擦了擦麵上的淚漬,“吳書來!”


    早就守著門口的吳書來遞上一本折子,又揮了揮拂塵,從前在儲秀宮伺候的阿梨、小鄧子等四人走了進來。


    弘曆掀袍坐下,“除夕那晚令妃是何時回宮?”


    小鄧子磕了個頭,“回萬歲爺話,除夕那日,申時二刻,主子往乾清宮用了家宴,於酉時回宮更衣,此時,九阿哥尚且睡著。酉時末,主子更衣已畢,天也將黑,主子便趕往重華宮聽戲,戌時初刻,嘉貴妃娘娘同純貴妃娘娘往儲秀宮去了一趟······”


    太後冷笑一聲,“你這魏氏的奴才如今是說嘉貴妃這個親娘害死了九阿哥,亦或是嘉貴妃這個親娘看著純貴妃害死了九阿哥?”


    弘曆擺擺手,“你接著說。”


    小鄧子得了弘曆的首肯,接著道:“嘉貴妃娘娘同純貴妃娘娘來了儲秀宮之後,將守在門外的阿梨同阿薊姑娘支開,此事阿梨可以作證。”


    阿梨豎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奴才敢以性命發誓,確實如鄧公公所言,有違此誓,天地共誅。”


    太後眉心緊皺,眼中堅定之色散去,籠上一層迷霧。


    小鄧子接著道:“亥正時分,重華宮戲散,主子花了約一刻許回宮,她一回到儲秀宮便直奔頤樂齋,才發覺九阿哥歿了,萬歲爺、太後娘娘、嘉貴妃娘娘便隨即到了。”


    弘曆攥緊了拳,若是當晚,他能及時發覺不妥、他能如今日一般細致審訊,她就不會死在外頭,“皇額涅聽完儲秀宮奴才的回話,想必也有幾分明白了吧?”


    太後白了小鄧子等人一眼,“許是這四個奴才說謊罷了。”


    弘曆望向太後,目光之中滿是不解,“令妃已然出宮,如今更葬身火海,再也不能回宮,這四個奴才扯謊又有何好處?”


    太後一滯,“縱然這四個奴才說的乃是真事,如今魏氏已然死了,皇帝究竟意欲何為?”


    弘曆堅定道:“兒子要將令妃遺骸葬入皇陵,追封皇貴妃!”


    太後隨即勃然大怒,“皇帝昏了頭了,魏氏死得難堪,給火燒死的人何等可怖,葬入皇陵,你也不怕攪了孝賢皇後、慧賢皇貴妃、哲憫皇貴妃的安寧。你要將魏氏葬入皇陵,除非那時哀家死了,闔上眼,不然你何時將她葬入皇陵,哀家便何時去尋先帝!”說完,在戴恩如的攙扶下,怒氣衝衝地出了養心殿。


    弘曆垂首,沉聲道:“回儲秀宮去吧,好生看著她曾經的住處,遷陵之事朕會慢慢同太後說的。”


    晚膳時分,苾芬攜純嘉二位貴妃往壽康宮伺候太後用膳,太後說起此事,仍有怒容,“哀家當真是不明白了,皇帝向來深謀遠慮,已不是看不清大局的年輕帝王,今日為了這個魏氏,當真是······”


    蘇青鸞忙道:“奴才也覺著魏氏實在不妥,也矜憫嘉貴妃妹妹。”


    金翊澀然地看了蘇青鸞一眼,不無嘲諷之色。


    苾芬睨了蘇青鸞一眼,舀了一碗臥蛋粉湯放在太後手邊,“如今魏氏已然過世,依著奴才的意思,萬歲爺心中定然也不好受,太後娘娘是萬歲爺的親娘,自然是疼惜萬歲爺的,看重與萬歲爺的母子之情的。”


    給苾芬這麽一說,太後方才想起午時自己是去勸說皇帝親近後宮的,再想想自己離去時,皇帝的神情···她揉了揉眉心,“此事確實是哀家咆燥了,隻顧著因魏氏動氣,倒忘了照顧皇帝的心情。”


    苾芬鬆了一口氣,“這就對了,無論旁人如何,太後娘娘同萬歲爺須得一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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