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吳書來看著屋內的情形到底沒回稟,甩了甩拂塵,“黃德壽,這事兒還得去回了皇後娘娘。”


    黃德壽垂頭喪氣,“娘倆一日裏去了,這不是晦氣嗎?”他看著手中的鼻煙壺,“好歹秀貴人和魏貴人好了這一遭,勞煩您一定把這個給魏貴人送去。”


    吳書來歎了一口氣,接過那鼻煙壺,“沒話說,都是命,得了,回話去吧。”


    第二日。


    若翾早早地起身,服侍弘曆梳洗之後,便要到婉繡那兒去,小德子攔住了。“主子,您····秀貴人那兒···去不去的吧。”


    若翾蹙眉,“這叫什麽話兒?我昨兒和她說好的,你不跟我去,我自己走。”


    小德子疾走了幾步,跪在若翾頭前攔住她,“主子,奴才實話跟您說,您千萬別著急上火,秀貴人···秀貴人昨兒夜裏就歿了·······”


    歿了???若翾向後退了幾步,險些摔倒了,“你胡說什麽呢?她才十九歲!怎麽就···怎麽能!”她才回神,忙忙地就要走。


    小德子攔在前頭,“主子,您不能去啊,死了人不久的地方不幹淨,難免撞克了,而且皇後娘娘嫌晦氣,昨兒個夜裏就命人裝裹了,打發到吉安所去了,眼下母子兩算是相聚了。您這會子去了,也見不上了。”


    若翾眼中流出淚來,她入宮以後的第一個朋友,那個和她窩在被子裏說話、那個盼著孩子的人、那個昨晚還在和她說話的人,沒了?


    小德子忙忙地帶著若翾到角落裏,“主子,這宮裏除非大喪,可是不能這麽哭的,您節哀,秀貴人···也是一時想不開了,才做了傻事兒,臨了也沒忘了主子,”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鼻煙壺,“這是秀貴人托人送來的,說一定送到主子手裏。”


    若翾接過鼻煙壺,死死地捂住嘴,無聲地哭泣起來。


    十二月裏,因快要過年了,宮中各處彩練飛舞,金銀煥彩,火樹銀花,好不熱鬧。


    儲秀宮內。


    眾人早早地尋了若翾的百蝶穿花棉衣,以椒蘭香袋子熏染了,替她穿上。煥春並兩個宮女伺候著梳妝,旁的宮女、太監則忙著裝點儲秀宮各處。這儲秀宮一出正殿便是兩個小小的抄手遊廊,早有人點綴了花燈,進了正殿,極為闊朗的五間大屋,各處皆擺放了應節的飾物。


    小德子命人將萬歲爺新賞賜的瑪瑙瓶、琺琅器並一眾玩器擺放到多寶閣上,從小庫房裏尋了一張圓月式小幾放在坐榻中間,點燃了沉水香,將主子吩咐的大書架放在貴妃榻的一側,才算是布置成了。


    若翾今日綰了家常的包頭髻,隻簪了幾朵小小的紗花並一支素銀扁簪,將新摘的梅花插在汝窯美人觚裏,修剪了多餘的花枝,擱在小幾上,屋外飄飄揚揚的又開始下雪,白雪紅梅,煞是好看。


    她從黃花梨木盒中取出兩隻鼻煙壺,轉眼之間,婉繡已經故去七日,昔日好友,今日隻能睹物思人,一個小小女子的消失於這座龐大的宮城而言,毫無意義。


    宮女端來一個圓形拚盤,裏頭擱著金絲棗糕一品、八寶芸豆卷一品、奶皮子一品,一碟子八寶魚蓉,豆腐一品,紅燒海參一品、鬆花小肚一品、鹵煮鹵鴨一品、並禦田粳米粥一海碗,“主子,膳齊了。”


    若翾握著那鼻煙壺走到八腳桌前,服侍著用膳的宮女賞荷眼睛倒尖,“主子手裏的鼻煙壺真精致。”她素不喜歡為難宮裏的這些小丫頭,往日她們閑磨牙也不理論,遂笑道:“你眼睛倒好使。”細細一瞧,這鼻煙壺的內畫上有些裂紋,倒像是寫了什麽字。


    若翾心中起疑,婉繡和她極好,去的時候不送別的,單送這個來,可惱自己隻顧著傷懷,竟沒有注意到這細枝末節之處。她讓身邊服侍的宮女先出去,唯獨煥春留下。


    若翾冷笑一聲,“姑姑是宮裏服侍的老人了,因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我格外看重,但你不從主子之命,我隻能請德子回了吳總管,到時候二寸寬的板子上身,姑姑可別怨我。”


    煥春也覺不妥,遂福身道:“奴才告退。”


    等屋內無人了,若翾尋了一隻小染,點了胭脂,細細的將那鼻煙壺內的細紋處塗抹了,一行小字顯現出來:


    “小心純妃!”


    小心純妃?婉繡臨終的遺言絕不是為了和她玩笑,小心純妃?為何小心她?若翾不寒而栗。她忙忙地尋了熱水,將鼻煙壺洗幹淨了,放在原先的盒子裏,將之鎖起來,才鬆了口氣。


    眼下她身邊服侍的人都是從內務府挑來的,除了小德子值得信任以外,其餘的須得細細觀察一些日子,才能放心的用。她歎息一聲,這樣提心吊膽、步步算計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就在這時,外麵的宮女阿梨傳話,“主子,陸貴人到訪。”


    若翾聽見她來了,忙忙地將沉香木盒鎖進櫃子裏,親自去迎。


    陸湘漪天生眉間微蹙,似帶著一股風露清愁,水杏眼,櫻桃小口,端的是一派江南水鄉的溫婉之色,拎起裙角的瞬間,能看到一雙三寸金蓮,竟是裹了腳的。若翾雖是漢人,因是旗下包衣,旗人沒有裹腳的陋習,她便生得一對天足,走路四平八穩,不似陸貴人這般一步三顫,煞是風流。


    兩人行了平禮,若翾請陸湘漪坐下。“外麵還下著雪,姐姐怎麽倒來了?若是有事,打發小太監來知會一聲便是。”說這話倒也不怕她惱,她二人一處住了兩個月,陸湘漪是個很好的人,念著舊年裏若翾幫著說話的情分,兩人處得極好。


    陸湘漪微笑,“當歸今兒個做了一道棗泥糕,甚是好滋味,這個時辰想著妹妹該還沒用了早膳,便冒昧來了。”


    若翾方才想起早膳之事,攜了陸湘漪的手坐在八腳桌邊,“姐姐不說,妹妹倒忘了,咱們一處用膳,也能熱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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