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這丸子裏的白芷調和氣味,附子、密陀僧等藥材於平複疤痕確實有 奇效正是對萬歲爺的病症,隻是,”他感知著舌尖的那點子腥味,“姑娘何故要加入蛋清?”


    若翾赧然一笑,“這法子是家中祖母教授,我也不過是東施效顰而已,既然太醫說有效,那就再好不過,可否給萬歲爺用?”


    那年輕太醫蹙眉想了想,“自然可以,隻是以我之見,不如請錢謙益錢太醫再看看,更為穩妥。”


    “無需看了,”太醫院值房門口傳來一道男聲,正是錢謙益回來,他臉上帶著急色,“姑娘這方子,我曾有過耳聞,既然對萬歲爺有益,那便用吧。”


    若翾忍不住露出個笑臉,“那我將方子寫下,勞煩太醫再製一些,萬歲爺是咱們大清的臉麵,臉上自然不能留疤。”


    正在配藥的那年輕太醫嗤笑一聲,帶著笑意的視線在若翾臉上掃過。


    若翾方覺失言,訥訥地不再多言。


    養心殿後寢殿內。


    已是子時,思齊也累了一日,早已沉沉睡著。若翾為難地看了半晌,低聲道:“錢太醫,萬歲爺此刻正睡著,咱們······”


    錢謙益搖搖頭,“這不成,這藥丸做出來,立時用了,效力最好,勞煩姑娘了。”


    若翾無奈,隻得用水將丸子化開,在掌心研勻了,輕輕地抹在弘曆麵頰上。


    昏睡著的人嚶嚀一聲,又沉又黑的眸子旋即睜開,才醒來的人眼中霧蒙蒙的,隻覺臉上有一隻細軟小手輕輕塗抹,模糊之間,弘曆低聲道:“純妃?還是嘉妃?”


    若翾忙撤了手,跪在榻邊,“奴才魏若翾請萬歲爺安。”


    弘曆揉揉眼角,目光逐漸清明,“你如何在此?”


    若翾垂首,“回萬歲爺話,錢太醫研製了祛疤的玉容皂,奴才見皇後娘娘睡著了,便···奴才失錯了,請萬歲爺責罰。”


    弘曆坐起身,聞聲醒來的思齊忙走到床邊,將被褥卷起來給他靠著,“無妨,皇後辛苦,你也是一片好心。”


    思齊頗為不悅地掃了若翾一眼,“萬歲爺正睡著,你這蠢奴才何故打攪!”


    弘曆笑笑,握了她的手,“皇後太過憂心了,朕隻是口渴,你,”他對著若翾抬抬下顎,“去給朕倒一杯茶來。”


    若翾暗暗鬆了一口氣,將早就準備好的楓露點茶遞給弘曆。


    楓露點茶的甜意驅散了連日喝藥的苦澀,思齊接過若翾手中的玉容皂,接著塗抹在弘曆臉上,“得了,這裏有我在,你退下吧。”


    若翾納了個福,緩步退出了寢殿。


    弘曆的目光定定地望向那道纖秀修長的身影,指腹微熱,目光之中都帶了兩分熱切。移開思齊的手,弘曆朗聲道:“吳書來!”


    侍立門口的吳書來忙忙地進來,“萬歲爺有何吩咐?”


    弘曆揉了揉額角,神思清明了不少,“皇後這幾日辛苦,去體順堂歇息吧。”


    思齊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多言,隻是沉默不語地離開後寢殿。


    待思齊離去,弘曆才道:“去接純妃來。”


    吳書來啞然片刻,怔忪道:“萬···萬歲爺的意思是?”


    弘曆拿起小幾上的銀鏨蝴蝶粉盒,“侍寢。”


    吳書來了然一笑,弓身道:“嗻,奴才這就去安排。”


    很快,一頂小小的暖轎載著通身華貴妍麗的蘇青鸞悄然而至,紫蘿掀開簾子,一雙赤色緞繡牡丹紋元寶底鞋映入眼簾,蘇青鸞一身同色緞繡百花裳衣,外罩湖色馬褂款款而至。黃德壽早就迎候在寢殿門外,見她來了,滿麵堆笑迎上,“奴才請純主子安,純主子金安。”


    蘇青鸞理了理衣襟上的碧璽十八子,“萬歲爺今兒個如何了?”


    黃德壽一麵將她迎進門,一麵道:“回純主子話,萬歲爺今兒個精神好了許多,方才醒來,便要請純主子來。”


    蘇青鸞一笑之間宛若牡丹華貴,又似芍藥妖冶,因裹了小腳,她邁著細碎而優雅的步子緩緩走進寢殿。


    燭光之下,弘曆難得的溫存而閑適,見蘇青鸞到了,他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蘇青鸞坐在床邊,望向弘曆的目光中流露出憐惜而痛心的碎光,“怎的咬成這副模樣?萬歲爺如此,奴才看著真是······”


    弘曆隨手抽出她發間的扁方,一頭青絲如水傾瀉,大手將蘇青鸞攬入懷中抱著,熾熱而曖昧的男子氣息噴在蘇青鸞耳邊,“好不好,愛妃過會子就能知道。”


    吳書來揮著拂塵,將殿中伺候的宮人打發出去,掩住了一室春光。


    隔壁寢殿的動靜,思齊自然也聽見了,將耳鉗摘下,重重地擱在梳妝台上。


    正在鋪床的芷蘭手上的動作一頓,正要放下床帳的芷菊和她對視一眼,二人擔憂的目光落在思齊已然有些消瘦的身軀上。


    芷蘭思忖片刻,到底沒忍住,她走到思齊跟前,卸去她包頭上的點翠珠花,“主子,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思齊苦笑一聲,望向窗外的目光分外迷茫,“我日日戳在萬歲爺眼前,竟不如一個區區的三品妃!”


    芷蘭心中一緊,“主子可別這麽說,主子是萬歲爺的嫡妻元後,豈能比不得一個妃呢?萬歲爺···萬歲爺許是心疼主子勞累。”


    思齊似笑非笑地看了芷蘭一眼,“是啊,你說得對,當日額涅便說過嫁入皇家為嫡妻,要緊的便是不爭不妒···倒是我誤了。”


    後頭的話已然是模糊不可分辨了,窗外的月光照在思齊臉上,芷蘭清晰地看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臉上,滑下兩行清淚。


    連著靜養了兩月有餘,弘曆已然痊愈,臉上的疤痕也漸漸淡去,恢複了早朝聽事之後,如同洪水一般的折子遞到了弘曆案頭。


    去歲的接連大雪並未帶來弘曆所盼望的豐年,自三月開春起,接連的大旱酷熱讓土地一片荒蕪。


    順天府尹順圭呈上折子,“自三月起至今,京中已有四百餘人死於酷熱,土石皆焦,桅頂流金,京中的藥材已是入不敷出,藥材商乘機哄抬物價,富人猶可為,窮人卻苦無醫藥,請萬歲爺明鑒。”


    若翾站在弘曆身後,大力地扇著扇子,她鬢角的汗珠滾落,沒入頸間,此時才是五月,殿內已經供了冰,各宮妃嬪更是為了冰的份例而口角,弘曆的嘴角都起了泡。


    弘曆扶額,“著順天府尹、太醫院於京中開設藥鋪,免費發放醫藥給老百姓,山西那邊情形如何?”


    吳書來遞上折子,“啟稟萬歲爺,這是川陝總督遞上來的請罪折子。”


    弘曆接過,看了一眼,眉間的褶皺又深了幾分,當即擬旨安排傅恒往山西賑災,他望向欽天監正,“這幾日天象如何?”


    欽天監正栗栗然,“奴才無能,昨夜夜觀天象,有熾光入侵紫微,正是七月流火之像,恐······大旱,主西北、東南。”


    西北、東南,好個西北東南!南方去歲洪水,今年就大旱,朝廷年年賑災、免苛捐雜稅,居然還有如此天象!弘曆心中怒意難平,喘了幾口氣,“著禮部、太常寺籌備祭天祈雨事宜,朕聖躬親臨祈雨。”


    既然說要祭天祈雨,那必然是要到天壇去的,皇帝祭天祈雨有專門的海龍服及祭天用的青金石朝珠,吳書來命人從內務府尋了來,早早地備好,第二日一大早就從宮中出發,前往天壇。


    出了宮,若翾才知道災情有多嚴重,餓殍遍地成了真實,走在地上宛若在火舌之上行走,若翾跟在車輦之後,眼睛的餘光看著跪在街兩旁口稱‘萬歲’的老百姓,心中矜憫,她在宮中雖然辛苦,到底能保住性命,可見天下苦人之多,自己那點子委屈想來實在與這些人不可比,她暗嘲自己以前那些糊塗心思。


    祭天祈雨的時間還沒到,弘曆在車輦內等候,垂首看著自己的海龍服,忽覺不妥,他掀起車簾子,“吳書來,你個蠢奴才,給朕拿錯了衣裳!”


    正在擦汗的吳書來驚了一跳,險些把帕子塞嘴裏,扭頭一瞧,個瞎了心的!他啐了一口,萬歲爺的龍袍是五爪,這蠢奴才居然拿成了四爪的蟒袍,吳書來的臉成了苦瓜,這該怎麽好啊?


    “奴才萬死!”


    弘曆啐了一口,“回去揭了你的皮!”可是眼下這衣裳穿錯了,便是對老天爺不敬,可怎麽好?他犯了難。


    另一側的若翾想了想,“萬歲爺,離祭天還有大半個時辰呢,著人去買了針線來,這龍袍縫製的密紋織補之法,奴才倒還略通,鬥膽一試。”


    這若是補不好便是殺頭的大罪,若翾不敢拿大,若說起這密紋織補和界線之法還是從前在家時額涅教導的,她祖籍是江蘇人,像界線、蘇繡都是祖傳的手藝,那不能丟,為著這個,若翾沒少挨手板,是打出來的活計。吳書來聞言,忙忙的命人去買來各色絲線,若翾上了龍輦,將弘曆的袍子脫下來,先拿明黃色絲線將四爪改為五爪,龍袍不能損壞一點,若翾的額頭上沁出汗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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