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玨不在意道:“或者略微改改戲文,總之能有那麽個意思就好,哥子給妹妹請一班小戲慶祝生辰,沒錯兒吧?皇阿瑪不會責怪的。”


    永璜想了想,“得了,這件事抱在我身上,你別瞎琢磨了,還有五天,吩咐內務府準備準備,小戲,你就交給哥子吧。”


    永玨十分頑皮地衝著永璜打了個拱,“如此,小妹多謝哥哥了。”


    永璜敲了敲這妹妹的腦門,寵溺一笑。


    ·······


    永玨是個急脾氣,說辦就辦,這廂求了皇後準了辦生辰,那廂就去求見弘曆了。弘曆對這個女兒一向寬容,所求隻要不出格,可謂無不應的,加之他自己也明白當日發火發得無端,借著這個機會,也想找個台階下,便應下了。


    林虛桂靜這邊鬧得歡騰,至五月二十四這一日,帝後二人碰了麵。思齊頗有些心酸,尤其聽到那一句,更覺刺心,不由得紅了眼眶。


    芷蘭姑姑甚有眼色地將身邊服侍的人驅散了,獨留下帝後二人在屋內。弘曆伸手握了思齊的手,“思齊······”語氣歉然。


    思齊垂首,拭了拭眼淚,夫妻哪有隔夜仇呢?更何況弘曆已經如此了,她溫婉一笑,回握了弘曆的手,至此冰融。


    屋外偷看的永玨瞧見皇阿瑪擁著自己額涅,終於放下心來,回頭衝著若翾擠擠眼睛。


    在圓明園停駐了一個月,弘曆正式啟程前往秋獮。


    《左傳·隱公五年》:“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


    曆代帝王鹹以春秋兩次大型的狩獵活動展示軍隊實力,其中,大清皇帝更看重秋獮大典,從聖祖爺起一則為昭顯國力,二則為懷柔蒙古,三則為使帝王臣工嫻熟於弓馬,勿忘祖宗根本,便常有秋獮之舉。


    乾隆六年是今上頭一回秋獮,禮部及內務府格外重視規模,八旗子弟、特別是上三旗的精銳之士打頭護衛皇帝儀仗隊,鑲黃、正黃、正白三麵顏色昭炯的旗幟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九馬並駕齊驅,乃是帝王車輦,一路進了木蘭圍場,早有蒙古親王備好的迎接宴席,蒙古族最為高貴的嫡係血脈公主將潔白的哈達披在弘曆肩上,一路歡歌將弘曆迎入主席,八旗軍迅速護圍左右,鐵甲上的護心鏡反射陽光,熠熠生輝,氣勢雄壯,當真是‘甲光向日金鱗開’。


    弘曆看著眾將神采奕奕的模樣,胸懷大慰,“爾蒙古等自太祖、太宗時歸仁向化,每知逢軍旅田獵等事,均與滿兵一體效力。是以我皇祖、皇考眷愛爾等,無異滿洲,教養兼施,百有餘年。朕此次巡幸口外,入哨行圍,操滿洲、蒙古兵丁,所有未經派圍前來請安之王、台吉等,俱請隨圍,意甚誠切。其隨圍蒙古兵丁,行列整齊,號令嚴明,均知奮勉,朕懷甚慰。”


    主席之下的蒙古親王舉起雙手以敬長生天,接著以右手捂在胸前,同時弓身,向大清皇帝表示他們最高的敬意,弘曆親自沽酒,與眾親王同飲,這一日的秋獮大典才正式開始。


    ···········


    男人們忙著狩獵比弓馬,貴婦們聚在一處說話,所謂懷柔政策,無外乎兩者,一曰財帛互賜,二曰皇嗣和親。思齊作為大清皇後,親設豪宴,邀了蒙古王族的眾位大妃、公主入席,觀賞安代舞、莽勢舞,一夜和樂。


    這樣自由奔放的環境是入宮一年多的若翾從未感受過的,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縱情歌唱的豪情叫若翾動心,宛若是在幹涸的土地上播灑了滋潤的風雨,她目不轉睛的瞧見蒙古姑娘扭動著的腰肢,明媚的眼光,臉上熱情洋溢的笑,也跟著微笑······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看著別人時,她自己也成了目光的焦點,恰如明月流轉、撒清輝於人間,人間之人也吟誦她一般。


    傅恒作為一等護衛率侍衛守衛著兩族最為尊貴的女人,目光卻有自己的主意,它追逐著那輪明月,何其皎皎。


    這一日,貴妃之父高斌領了直隸總督之銜,眾妃皆都到往賀喜,若翾撿了個空子,自去圍場上走走。


    八月正是木蘭圍場草木蓊鬱、山青水美的時候,金色日光之下,冷綠色的草原也沐浴在一片暖意之中,若翾躺在厚實柔軟的草地上,安然地闔上了眼睛,微風拂動她的衣角,就連她鬢角邊上的幾縷碎發也調皮地在她的麵頰上流連。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傅恒驀地覺得心尖一顫,她毫不設防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合上眼安然自若的模樣更讓他心頭火熱,可是她,卻渾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真壞……”傅恒忍不住自嘲,卻又忍不住朝著她靠近,豐潤的唇停留在她鼻尖,胸膛急劇地起伏,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要被驚醒了,他想,控製著呼吸放緩,傅恒緩緩上移,在她額角留下一個極輕極柔的吻。


    這樣就好,已是輕薄了她,不能再有更多的了,傅恒暗忖,躡手躡腳地翻身躺在她身邊,偏頭望向她柔和溫軟的側頰。


    天上的雲朵散開,日光直直地照在若翾臉上,傅恒見她眉尖微蹙,睫毛輕顫,不過一瞬便睜開雙眼。


    “你?”


    傅恒先發製人,“爺和皇後娘娘說了,叫你陪我去熬鷹,你可知道嗎?”


    若翾想了想,正是有這麽一樁事的,便頷首道:“既然是幫著國舅爺熬鷹,奴才不敢耽誤工夫,這便去吧。”說著,便站起身子。


    傅恒不在意道:“哪有大白天熬鷹的呀?現在爺帶你去套兔子去,這圍場上兔子可多,你逮回去一隻養著,豈不好頑?”


    若翾聞言直搖頭,“這可不成,奴才不叫養這些東西,國舅爺要是沒別的吩咐,奴才就回去了。”


    傅恒正愁沒機會握那隻小手呢,當即半開玩笑地握住,“偏不叫你走,走,陪爺套兔子去!”兩條大長腿甩開了跑,若翾個頭也不算矮,被這麽拉著跑,居然跟不上,“國舅爺,您先鬆開手呀,這叫人瞧見了,不成話啊。”


    傅恒沒有鬆手,略放慢了一些步子,回頭笑看她,“偏不,爺絕不鬆開手,你老實些。”陽光下,他臉上爽朗的笑容比太陽更加明亮奪目。


    待到了地方,傅恒在唇上支了個手指,‘噓’了一聲,拿個木籠子蓋住一個洞口,伸手從柳樹根底下拎出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來,“瞧,好不好頑?”


    這出生才一個月的小東西身上覆著一層軟軟的黃色絨麵,兩隻眼睛黑豆子似的,驟然到了陌生的環境,三瓣唇呼扇呼扇的,若翾看得心軟,拿自己的鼻尖碰碰這小可憐,忍不住親了兩口。想了想,還是搖頭,“阿瑪說兔子膽小,認味道,這小兔子沾了人的味道多了,大兔子就不要它了,可憐見的,我也養不成,你將它放回去吧。”


    傅恒被方才的一幕看得有些傻眼兒,訥訥地將那兔子放回去,忍不住心頭的熱,將眼前的小姑娘抱住,“小翾,爺看上你了,想娶你,你答不答應?”


    若翾被傅恒突然的輕薄一驚,顧不上為自己正名,在傅恒懷裏掙紮,“國舅爺,你先鬆開奴才,這····這好看相嗎?奴才可不敢高攀·······”


    傅恒抱著這軟綿綿的身子不想撒手,“小翾,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然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成天圍著你打轉是怎麽回事?你還不敢高攀,我唯恐你瞧不上我呢·······”


    若翾從傅恒懷中掙出來,羞紅了臉,“···我······國舅爺晚上自個兒頑去吧,我不同你熬鷹了。”


    說完,受驚的兔子一般撒腿就跑。


    傅恒一看,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忙忙地追上去,握住若翾的手腕,“姑娘、小翾,我錯了,我給你作揖,局器些,當我胡說呢,成不成?”


    若翾被傅恒的樣子逗笑,將手腕抽出來,“虧得國舅爺還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呢,蠍蠍螫螫,老婆漢相。”


    傅恒做出個鬆了口氣的滑稽樣子,“好姑娘饒了春和的性命,春和忘不了,當以身相許為報,往後定許姑娘一品誥命的銜兒。”


    若翾含嗔帶怒地瞥了傅恒一眼,也怪不好意思的,“走吧,國舅爺不是叫奴才陪著去熬鷹嗎?”


    傅恒‘嘿嘿’笑了一聲,“小翾,你也別主子奴才的這麽麻煩了,便你我相稱吧。”


    若翾跟在傅恒後頭,故意調侃他,“奴才不敢。”


    傅恒回頭看她,臉上的笑像是掉進了蜜罐子裏。


    ·······


    弘曆哨鹿歸來便歇在皇後行幄,思齊解開弘曆的辮穗兒,將他一頭烏黑的發散開,燈光之下,向來難以親近的帝王添了幾分柔情,思齊親自執一把牛角梳子與弘曆束發。


    “萬歲爺雖然看重蒙古親族,到底也要仔細自己的身子,我聽說您今兒個用了重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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