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傅恒身邊時,不意手腕被他握住,“姑娘還未告知春和你的姓名。”


    若翾低聲道:“奴才魏氏若翾。”說著,扯回自己的手,急匆匆地離開了抄手遊廊。


    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懷裏揣了兩隻小兔子,四處蹦躂,從未曾有過此種感受,若翾摸了摸滾燙的雙頰,“這是病了?”拍拍兩頰,等著熱度退了些,才走進西廂房。


    黃德壽打得了秋風,眼下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瞧見若翾走進來,拍拍圓滾滾的肚子,“這差事辦完了,姑娘,咱們該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黃德壽眯眼笑,“姑娘今日說的幾句話妥帖,可得人意。”


    若翾的思緒還沉浸在方才的驚鴻一瞥,有些木木地道:“全是公公提點得好。”


    黃德壽眼珠子一轉,瞧著這姑娘的模樣,分明是有事兒啊,這老油子眯眼想了想,到底沒深問。


    若翾靠在馬車的壁上,神遊天外。


    ·······


    回宮交辦了差事,思齊自然一一垂詢,不在話下。


    已而便是二月十八,清瓷的生辰。弘曆總是惦記著,便在鍾粹宮設了小宴,命眾妃嬪與貴妃祝壽。


    清瓷雖不能飲,到底舉杯道:“也不是整生日,勞萬歲爺和眾位妹妹惦記著。”說完,淺淺抿了一口,侍立一旁的婉繡抓住了機會,忙忙地遞上茶盞,聲音溫柔婉轉道:“娘娘,仔細玉體。”


    清瓷接過,滿意地頷首。弘曆瞧了瞧,“你這宮女倒上心。”


    清瓷不疑有他,微笑道:“她一向細心,前些時候特意給奴才製了鼻煙,奴才用著很好。若是萬歲爺需要,奴才叫她給您也備些。”


    弘曆這才細細打量了婉繡一眼,指腹微熱,“好啊,等她製好了,朕讓黃德壽來取。”


    婉繡頭一回被男人這麽細打量,粉白的麵龐更染上了一層微微的紅,原本就出眾的容貌更惹得人移不開目光。清瓷雖然是個詩情畫意之人,但男女情事,她還是看得分明,此刻不由得有幾分齒冷。偏開了頭,卻瞧見金翊臉上不大好看,當即吩咐巧慧與金翊斟酒,“嘉妹妹這是怎麽了?”


    金翊素日裏是爆炭性子,此刻臉上卻帶著紅暈,她推辭了這杯酒,眼光宛然地望向弘曆,“奴才有了身孕,不宜飲酒。”


    後宮妃嬪向來是有請脈記錄的,但若是暫時不想說出孕事,給醫女打賞一二即可,此刻金翊如此篤定地說出來,那便是已經穩固了的。


    弘曆收回放在婉繡身上的目光,殷切地望向金翊,“吳書來,去拿敬事房的記檔。”


    吳書來是個老人精了,聞聽金翊之言就已經派人去請簿子,當下對了。弘曆大喜,“愛妃的嬪位也有些時候了,如此,過些時候便晉為妃,朕即刻下旨著禮部、內務府準備封妃事宜。”


    金翊當即福身,“奴才叩謝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行罷禮,得意地瞧了苾芬一眼。


    苾芬有些氣悶,自己這肚子不爭氣也是出了名的,她當下不理論,微笑著向金翊道喜,想將此事翻篇兒,沒想到金翊卻不是這麽個想頭。想當初入府之時,金翊因這飛揚的性子沒少吃苾芬的教訓,因出身的事,苾芬很是瞧不起是朝鮮族人歸順入旗的金翊,眼見著自己的位分終於也到了妃位,金翊覺著自己能出一口氣了。


    出了鍾粹宮,她當下攜了純妃蘇青鸞的手,笑意之中摻雜著鄙薄和挑釁,“純妃姐姐可曾見過那不下蛋的雞?”


    蘇青鸞麵若玫瑰,唇不畫而朱、眉不畫而黛,當真是美而不豔,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堪稱為弘曆後宮第一美人,無怪乎她眼下最為得寵。


    且蘇青鸞出身於山西商賈之家,家庭富足,她自幼便被教授琴棋書畫,以致詩詞歌舞,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叫她下棋彈琴,蘇青鸞十拿九穩,可是眼下的狀況·······她輕咳了一聲,“妹妹何意?我這做姐姐的蠢笨,實在不知。”


    金翊是有心要惡心苾芬一回的,倒不在意蘇青鸞如何說,她扶了扶鬢邊的絹花,“雞不下蛋猶可為,可是喜歡拿了別人的蛋來孵,有句話兒叫什麽來著?”金翊刻意地扭頭瞧了苾芬一眼,“維鵲有巢,維鳩居上。哎喲,瞧我這話說的,有的人連漢字都不認識,能聽得懂嗎?哼。”


    苾芬被氣得臉色發白,花盆底噔噔噔地跟上去,就要理論,可一回頭:弘曆走了出來。她隻能訥訥地閉上嘴,受了這閑氣。


    方才的話,弘曆自然聽在了耳裏,不過他素不在意妃嬪之間的這些小口角,回頭看了看俏立於清瓷身邊的婉繡,對著吳書來使了個眼色。


    吳書來滿臉堆笑地應下,弘曆一走,臉子拉得老長,這得罪人不討好的事兒怎麽淨是他幹呢?怎麽和貴妃說,吳書來為難地搔搔後脖子。


    ········


    當夜,婉繡侍寢,羞澀純真的少女情竇初開,風情迷人。第二日,弘曆便下旨封婉繡為秀答應,賜居鍾粹宮後院的西配殿。


    婉繡心滿意足地瞧著內務府開了一間南向的屋子,拾叨利落了,正要進門瞧瞧,柏含香身姿搖曳地走過來,“喲,老鴉撿了高枝兒了,如今奴才也成了主子了。”


    婉繡歡喜的心情如同被戳破的氣泡,四散消失,她回身,忍氣吞聲地福身道:“請柏貴人安。”


    柏含香慢慢走到婉繡身邊,“秀答應這事兒做得急了,我這做姐姐的教導妹妹一句,眼下貴妃娘娘怕是很不高興呢,好端端的主子成了奴才的墊腳石了,嘖嘖。”說完這句話,她滿意地瞧見婉繡蒼白下來的臉色,得意地離開。


    柏含香說起清瓷,鍾粹宮正殿裏巧慧也十分不悅。她服侍清瓷喝了藥,看了看放在一邊的鼻煙壺,“奴才去砸了這勞什子玩意兒!”


    清瓷淡淡地睨了巧慧一眼,“你今兒好大的火氣。”


    巧慧自小服侍貴妃,其二人名為主仆,情分上來講比姐妹也差不離。她皺著眉頭,“主子真是好性兒,那婉繡當著主子的麵兒勾引皇上,您真真局器!”


    清瓷素白的麵龐上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自古以來,一個巴掌拍不響,萬歲爺要是沒那個意思,任憑秀答應的聲兒再嬌美、身段再柔軟,再也無用。”


    巧慧訥訥,嗐聲跺腳的,“不如尋個由頭攆了出去,一個柏貴人就夠礙眼的了,現在又多了個秀答應,主子還能好生養病嗎?”


    清瓷慢慢起身,“淵明尚能鬧中取靜,我雖沒有那樣的詩情,也願效仿。更何況,我這副殘軀,自己沒了子嗣、沒了將來,還不許別人追求嗎?別發牢騷了,去傳召秀答應,妃嬪頭一回侍寢該去拜見皇後娘娘的。”


    巧慧見清瓷起身,忙忙地去扶了,她自己不想見那起子人,打發了一個小太監去請了婉繡來。


    婉繡本以為自己要受斥責,沒想到貴妃卻臉色和緩地讓她去拜見皇後,她當下便認貴妃是個極好的人,諾諾跟在清瓷身後。


    翊坤宮。


    思齊喝了口茶,將茶杯擱在小幾上,才看向這新晉的秀答應。婉繡還守著規矩,思齊施施然道:“既然服侍了君王,那便是後宮的姐妹之一了,我隻有一句話囑咐秀答應,勤謹奉上,恪守宮規,你省得了?”


    婉繡應了,趁著起身的功夫,以餘光瞧了瞧站在思齊身邊的若翾。


    思齊給芷蘭姑姑使了個眼色,芷蘭姑姑尋來了早就備好的簪子,“後宮姊妹侍寢,本宮一向會添妝一件以作慶賀,若翾是給本宮梳妝的人,她手藝好,嗯。”她衝著若翾抬了抬下顎。


    若翾當下會意,接過那支鏤空喜鵲登枝金簪,細細插在婉繡發間,小聲道:“恭喜秀答應。”語畢,衝她眨了眨眼睛,回到皇後身邊。


    思齊滿意地點點頭,讓婉繡下去候著。自和清瓷說話,“鍾粹宮離翊坤宮遠,妹妹身子又格外弱些,實不必跑這一趟。雖然是二月末了,這春風一吹,還是有些寒意。”


    清瓷謙恭道:“皇後娘娘照顧奴才,素日裏便免了奴才請安之事,新晉妃嬪由主位娘娘帶著來拜見中宮是老祖宗規矩,奴才絕不敢忘的。”


    思齊細細打量著清瓷的麵色,隻覺得她兩靨蒼白、氣促不勻,額角帶著虛汗,“妹妹這精神實在不大好,但是該料理的事務卻不能不管。像這等魅惑君上的奴才秧子,妹妹何不早打發了她?等到今日!”


    清瓷輕輕嗽了兩聲,以帕子捂住口鼻處,“奴才失儀了。娘娘知道的,奴才從前在潛邸的時候就不大管這些事,要不然也不會有一個柏貴人了。”


    思齊心中無語,和清瓷閑話了幾句,命人送清瓷和婉繡回去。自己坐在榻上,把玩著一柄沉香如意。芷蘭姑姑服侍得久了,自然知道這是皇後娘娘不高興的模樣,勸慰道:“鍾粹宮關起門來,那自成一家子,娘娘何苦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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