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算家呢?


    這個問題其實林沫冉倒是想反過來問問祁尊。


    她仰頭看著他,見他眼中明顯帶著傷,就像兩個深黑的漩渦,吞噬了她,她搖了搖頭,但又不是想否定那是一個家,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跟這樣的祁尊交流。


    “為什麽?”他勾起一個笑容,笑的美麗又落拓:“是因為我不該曾經有過一個邢心蕾嗎?”


    “可是怎麽辦?”他繼續笑道:“我改變不了這個事實,隻能怪林沫冉太不幸運了,怎麽會遇上祁尊呢?”


    林沫冉顫抖著,就像一片漂浮在風中的殘葉,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看著他流眼淚,也不開口求他,這是第二次被他這麽命懸一線的吊在半空了,他總有辦法讓她明白一個事實,在他的世界裏,所有的事物都握在他的股掌之間,她也不例外,隻要他一撒手,她便萬劫不複。


    如果這段感情需要她一輩子委曲求全才能得以生存,那她,寧願他撒手放過。


    “這樣懸著的感覺如何?”耳邊他的聲音還在繼續,很溫柔,隻是不帶一絲感情:“昨晚,你就是這樣懸了我整整一夜,十個半小時,每分每秒,你就是這樣懸著我,讓我找不到任何支點,你知道你要是撒手的後果嗎?”


    說著他的手鬆了幾分,林沫冉隻感覺身子猛地往下墜了一點,她驚的睜開了眼睛,再次看著他,淚眼朦朧間,隻看見他一張一合的唇吐出幾個字:“我會粉身碎骨,你明白嗎?”


    荒涼的內心猛地一震,因為他的這句話有些抽痛,他身上的衣服沒換,他找了她一晚上,擔憂了一晚上嗎?


    可是,一個人真的可以一心兩用嗎?她實在看不懂他給的到底是哪一種感情,似乎比一般的親情要重一點。


    她終於壓抑不住自己,委屈的哭訴了出來,字字句句痛徹心扉:“要說有錯,是我鼻子的錯,你每一次抱她,身上都會有她的味道,曾經,我時常等你回家,我整夜整夜的等,可是你回來了身上卻帶著她的味道,我買最香的洗衣液,每一次都用心的幫你把衣服洗幹淨,可是,下一次,她的味道還是會出現在你的衣服上,祁尊,我真的洗夠了,也洗累了,我需要一個地方休息,那個地方不是你給的房子裏,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間,因為我拿你沒辦法,我沒有一個可以訴說的對象,有些問題,我隻能靠自己想,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麽小氣狹隘的一個人,我真的不喜歡這樣、也不想這樣的....”


    她的話字字穿透耳膜,祁尊隻覺得心髒一陣窒息,臉上的神色瞬間柔和下來,手上用力把她提了上來,想要把她擁入懷中,卻猶豫了,隻能抬手捧著她臉,不停的擦拭她湧出來的眼淚,那句對不起卡在了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口。


    該死。


    她的眼淚越擦越多,順著他的指尖一路燙進了心坎裏,他眸子一顫,兩把扯掉了身上的襯衫,揚手丟進了海裏,聲音低沉下去:“沫冉,不要哭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洗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農曆十一月的南方也開始冷了,他的身上一年四季都是一件白襯衫,最冷的天氣也隻見他在外麵隨意套一件西服,這會兒光著上身,早晨的海風很大,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也看不清他,隻覺得冷。


    三年來,所有的委屈一次性爆發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以前是躲起來偷偷的哭,她表現的毫不在乎,堅守著最後一絲防線,覺得在他麵前哭了,就是丟了尊嚴。


    剛才那一番哭訴,她完完全全把自己暴露在了他的麵前,讓他透析了內心世界。


    連這層保護膜她都失去了,以後該如何來保護自己?


    一時間傷心委屈的不能自己。


    “沫冉。”他溫柔的喚著她,輕輕拾起了她的雙手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皮膚微涼,而接下來他說的話驚的她全身一顫:“我今天,給你第二次機會,如果你覺得我也髒了,你不想要了,就從這兒把我推下去,從此以後,你自由了,也不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聞言,林沫冉本能的縮了一下手,卻被他死死地摁在了胸膛上。


    一旁的展淩兩兄弟本來是準備轉身離開的,被祁尊這番話嚇得的夠嗆,急忙頓住了腳步,幾乎異口同聲的吼了出來:“尊,你快下來!”


    誰都知道,祁尊瘋起來是完全沒有底線可言的,他從來不開玩笑的,對林沫冉他就更認真了。


    他對誰都狠,特麽的沒想到他對自己也這麽狠!


    他與她麵對著麵,他的身後是大海,她的身後是公路。


    “不——!”林沫冉本能的想要往後退一步跳下堤壩,他卻先她一步往後猛退了一步,他的腳後跟已經懸了空,嚇得她尖叫出聲:“啊——不要退了!”


    “祁尊!你,你快下來!沫冉那麽瘦小,她,她可拉不住你!”展淩慢慢的向堤壩靠近,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腿都被嚇軟了,就更別說林沫冉了,這裏掉下去,下麵全是礁石,絕對要命。


    “爺,咱,咱有話好好說,不帶你這麽玩兒的啊!”展躍慌手慌腳的躍上了堤壩,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試圖再靠近兩步。


    “我的私事,什麽時候讓別人插過嘴?你倆如果還想待在祁家,立馬滾!”祁尊眼風冷冷的一掃,威懾力強大。


    這種氣場下從來就沒有人敢違抗他,展淩二人硬著頭皮緊張的看著,沒有離開,卻也沒敢再靠近半步。


    這麽大的海風,展躍的額頭上流下一滴冷汗來,計算著距離和自己的速度,心裏開始做著估算,能不能趁其不備躍過去把人拉下來。


    顯然距離還是遠了點。


    “沫冉是舍不得,還是不敢?”他低頭問的溫柔,抬手撫摸著她的頭頂,唇角一翹,誘惑道:“我從不跟你開玩笑的,事不過三,第二次機會你若是不好好把握,以後,可就難了...下麵全是海水,我的水性不錯,也不用你花太大的力氣,隻要你一根手指頭輕輕用力一推,我就跟你,離婚。”


    ‘離婚’兩個字這是第一次從他的嘴裏提出來,擲地有聲,震得林沫冉全身都在顫抖。


    又是這麽極端的選擇題,他總是把事情擺在不留餘地的地步。


    她又不傻,知道這要是一撒手,水性再好的人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上次是斷指,這次他是在用命賭這場婚姻。


    可是為什麽?


    這段婚姻於你而言真的這麽重要嗎?你不是還有一個邢心蕾嗎?


    “好,我選擇...”她輕聲開口,抬起眼睛看著他,他的臉色從未有過的平和,溫柔的沒有半點攻擊性,這樣的他真美,讓她的腦海裏不由得閃現‘美人’這個單詞來。


    如此漂亮極端的他,誰遇上都會是一場劫難吧,她注定在劫難逃。


    他鬆開了摁在胸膛上的那雙小手,閉上了眼睛,把自己置身在最危險的境地,把選擇權給了她,明明是她占據了優勢,實則霸道的還是他。


    “喂喂喂!少奶奶,他昨晚上可是找了你一整夜,我從來沒見他這麽緊張過誰,真的....哎...我話還沒說完呢!”展躍被展淩一把拽下了堤壩,拉著就走,打斷了他的話。


    林沫冉深吸了一口氣,這樣驚心動魄的鬧了一出,哭了一場,此時隻感覺心底酸酸的,卻感覺不到疼痛了,她緩緩的張開了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身,把他用力的拉向了自己,眼眶再次一酸,低柔的說了句:“我們回去吧,這裏好冷。”


    祁尊驀然睜開雙眼,眸底流光溢彩全是光芒,他一把擁她入懷,低頭就吻上了她,一番深吻過後,聲音有些顫抖:“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突然不見了,好不好?”


    看她低下頭去倔強的不說話,知道她在糾結什麽,他吻著她的頭頂,立馬補充道:“我不會再管邢心蕾的事,我跟她已經結束了,跟她的這段糾葛,我們並沒有誰欠了誰,她毀了一輩子,我補償不了她,而我,失去了父母,她也補償不了我,沫冉,我不會再繼續糾結下去,再導致失去一個你,大家都知道的,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林沫冉整個人猛地僵住。


    他說‘失去了父母’!


    他知道他的母親不在了?什麽時候知道的?


    心有靈犀般,她沒敢問出口的問題,他卻解了她的疑惑:“你從石靈鎮回來的頭天晚上,去過寺院後山的墓地,寺裏,有我的人,他們沒你聰明。”


    想起這事兒,林沫冉隻覺得心口一陣揪痛,這個男人如此極端,他那麽愛他的母親,這一切都是因他跟邢心蕾的那段感情而起,他這得多痛苦?


    不自覺的雙手摟緊了他的腰,他的身體被海風吹的好涼,忽然間好想給他一點溫暖,隻覺得他好冷,她哽咽著問:“我們回家好不好?”


    頭頂傳來他淺淺的笑聲,隻聽他答非所問的說道:“這個世上,沫冉的體溫是最好的止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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