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楚錦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是同楚瑜哭訴過自己的心思的,如今楚瑜卻還說要同顧家議婚,那就是不打算管她了。


    謝韻聽到這話,以為楚瑜是沒明白她的意思,歎了口氣道:“如今顧家那個樣子,怎麽能讓阿錦去受苦呢?為娘的意思是,你如今也嫁進衛家了,不如看看衛家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如今衛家也就剩一個衛韞沒有成親,衛韞已經十四歲,男子一般十五到十七便會訂婚成親,如今楚錦也不過十五,等衛韞一兩年,楚錦倒也等得起。


    隻是衛韞那樣好的人,楚瑜怎麽會讓自己親妹妹去禍害人家?於是她麵露難色道:“這,父親怕是不會應許吧?”


    楚建昌重承諾,既然答應了顧家,不管顧家如何,都不會反悔。


    謝韻聽楚瑜說起楚建昌,露出惱怒之色來:“那隻老牛,你們姐妹別管他,有我擔著,別怕出事!阿瑜啊,阿錦的婚事……”


    說話間,門外便傳來了楚建昌的笑聲。楚建昌帶著楚臨陽、楚臨西兩兄弟走進來,楚瑜等人趕緊站起來行禮,楚建昌見到楚瑜,很是高興,拍著楚瑜的肩膀道:“精神頭不錯呀!”


    楚瑜和楚錦兩姐妹,楚瑜自幼跟在楚建昌和楚臨陽身邊,十歲之前幾乎都是在邊境長大,楚建昌不知道怎麽養女兒,便當做楚臨陽一般養大。而楚錦則是一直跟著謝韻待在華京,因而雖然是親姐妹,卻是截然不同的性子,父母態度也是全然不同。


    楚錦愛哭易傷感,楚建昌是不敢罵也不敢說,但楚瑜不同,在楚建昌心中,這女兒和自家大兒子沒什麽區別。


    楚瑜被這麽結結實實拍了幾巴掌,麵色不動,笑著道:“父親今日回來得甚早。”


    “知道你要來,”楚建昌坐到椅子上,楚錦給他倒了茶,楚建昌喝著茶道:“我便帶著你兄長先來了。”


    “阿瑜。”楚臨陽歎了一聲,眼中帶了些無奈:“你受委屈了。”


    他也是武將出身,自然知道衛珺的不得以,倒也不是怪罪衛珺,隻是疼惜自己這個妹妹嫁了個同自己一樣提著腦袋過日子的人。


    楚臨陽與楚瑜感情好,從小就是他照看她,可惜楚臨陽上輩子死得太早,不然楚瑜也落不到那樣的地步。


    楚錦聽到大哥歎息,便知道楚臨陽是心疼他,心裏又酸又暖,溫和道:“能嫁到衛家是華京多少姑娘盼都盼不來的福氣,阿瑜心裏歡喜著呢。”


    見妹妹並沒有如他想象那樣難過,楚臨陽放心不少。楚臨西探過身子來,卻是問謝韻道:“母親,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呢?”


    謝韻有些尷尬,當著楚建昌的麵,謝韻是不太好意思提給楚錦找下家的事的。


    楚錦抿了抿唇,也沒言語,楚瑜卻是假作什麽都不知道,笑著道:“在說阿錦的婚事。”


    “也是,”楚建昌點點頭:“阿錦和楚生也是到了婚配年紀了,當初便是說好等你出嫁,便安排阿錦和他的婚事的,我這就讓人休書去給楚生,如今楚家落難,楚生這孩子心高氣傲,怕是會擔心我們悔婚,不肯主動來提。”


    說著,楚建昌便朝楚臨陽道:“臨陽,這事兒你去……”


    “父親!”


    楚錦有些站不住了,這畢竟是她婚姻大事,哪怕她一貫忍得住,如今也是忍耐不下了。


    她“噗通”跪到了楚建昌麵前,眼睛瞬間就紅了,哭著道:“父親,我不嫁,我不想嫁!”


    楚建昌愣了愣,他是極怕女人哭的,以前謝韻哭他就沒轍,現在看著楚錦哭他更頭大,他硬著頭皮道:“你先別跪,這是怎麽了呢?你以前不是還很滿意這門婚事的嗎?”


    楚錦不說話,低著頭,一個勁兒搖頭。


    楚建昌追問道:“到底是怎麽了?可是顧楚生怎麽了?”


    楚錦沙啞著聲,終於出口:“姐姐所愛,阿錦不願搶奪。”


    聽到這話,楚瑜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她想了楚錦千萬理由,沒想到居然拉她下水。


    楚建昌朝她看過來,楚瑜趕忙擺手:“我沒有,我不是,我真對顧楚生沒什麽意思。”


    但這話並沒有說服力,畢竟前幾天她還鬧著要和顧楚生私奔。


    楚建昌猶豫了,楚錦接著哭訴道:“既然顧大哥和姐姐情投意合,哪怕不能在一起,阿錦也不想夾在兩人之間……”


    楚建昌沒說話,楚臨西有些動容,開口道:“顧楚生喜歡姐姐,阿錦心裏必然是不好過的,如今顧家也那樣了,顧楚生不義在前……”


    楚瑜將茶碗放在一邊,聽著楚錦將鍋推在自己和顧楚生身上,她拿著手帕壓在自己唇角,慢慢開口:“阿錦,你這心思,變得也是太快了。”


    聽到她開口,所有人都看了出來,楚瑜抬眼笑眯眯看著她:“不想去顧家吃苦就直說,繞著這彎說話,有什麽必要呢?”


    “姐姐這話……”


    楚錦一臉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一般。


    楚瑜歎了口氣,麵上露出些傷感:“我對顧楚生有幾分意思,你心裏不明白嗎?我以前不喜歡武將,就喜歡文官,之所以和顧楚生私奔,也是因你和我說,不願意跟著顧楚生去昆陽吃苦。我心疼你,你大小錦衣玉食長大,嫁過去該怎麽辦呢?”


    聽到這話,楚建昌心裏動了動。


    楚錦錦衣玉食長大,楚瑜卻是跟著他風餐露宿長大的。楚錦不願意吃苦,楚瑜就可以吃。


    “反正顧楚生是個文官,我們楚家不做違背婚約之事,我替你嫁了也沒什麽。反正你一直向往高門大戶,嫁到衛家必然也很是開心。隻是顧楚生看不上我,我送了錢財和私奔的書信去,都給人家退回來了,還說一輩子隻喜歡你一個。你看,顧楚生對你的心意,那可是蒼天可鑒啊。”


    說著,楚瑜露出些同情:“如今我已經嫁入衛家,我楚家與顧家婚約不可廢,顧楚生人品端正相貌堂堂前途無量,雖說是個文官不夠英氣,但人總有個瑕疵,也無甚大礙。他打小喜歡你,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你便嫁了吧!”


    楚瑜走上前去,抬手提楚錦擦拭眼淚:“莫哭了,嗯?”


    說了這一番話,大家明白過原委來。楚建昌臉色不太好看,憋了半天,終於道:“我說阿瑜從來與顧楚生沒什麽交集,怎麽就突然要私奔了。楚錦,是誰教你做這樣貪圖享受趨炎附勢的人的?!”


    楚建昌一貫相信楚瑜,莫說楚瑜還拿著當初顧楚生退給她說喜歡楚錦的書信,便是沒有,楚建昌也不會懷疑楚瑜。


    聽到楚建昌的話,楚錦幹脆破罐子破摔,嚎啕出聲:“我一個女兒家,嫁人便是一輩子的事兒了,顧家如今什麽情形您不知道嗎?您讓大姐嫁給衛家,我嫁給顧楚生,這心偏到哪裏去了?!大姐能當世子妃,我卻要嫁九品縣令,父親,都是同樣的孩子,你……”


    “楚錦!”


    楚建昌暴被楚錦激怒,暴喝出聲:“你在胡說些什麽?!”


    “您瞧不上顧楚生,不讓大姐嫁給他,怎的我就能嫁了?!”


    楚錦也不再遮掩,眼中滿是憤恨:“我不嫁!便就是讓我死,我也不嫁!”


    “混賬!”


    楚建昌拍案而起,怒道:“給我關佛堂去,沒反省過來就別出來了!”


    說著,下人便上來拉扯楚錦,謝韻還想說什麽,被楚建昌用眼神止住,謝韻還是怕楚建昌的,將所有話憋下去,滿眼心疼看著楚錦被拖了下去。


    等楚錦走後,楚瑜留下來吃了飯,楚建昌似乎很是疲憊,同楚瑜聊了兩句,便去睡了。


    楚瑜見到了夜裏,同謝韻要了長月和晚月過來,便道:“母親,我帶著兩位丫鬟回去吧。”


    謝韻皺了皺眉頭,看著站在楚錦身後的兩個姑娘。


    兩個姑娘身材纖細高挑,一個長得頗為秀麗,一個長得十分溫婉,站在楚瑜身後,顯得格外出眾。


    謝韻有些不安:“陪嫁丫鬟總是長得不怎麽樣……”


    “我在那邊,沒有可用之人。”楚瑜歎了口氣:“那邊的丫鬟,才貌都出眾得多,衛世子卻都連通房丫鬟都沒有一個,足可見人品端正。長月、晚月我從小用慣了的,還帶著些武藝,她們在,我好行事得多。”


    聽了這話,謝韻心裏安定了些,見楚瑜麵色擔憂,她也不忍,隻是道:“好吧。”


    楚瑜得了兩個丫鬟,便告別打算離開。謝韻送她到了門前,上馬車前,她還是忍不住道:“阿錦的事兒,你還是幫襯著些。”


    楚瑜點點頭,歎了口氣:“母親放心吧,她雖不懂事,但我還是會幫的。不過衛家是不太可能,衛家眼光頗高,衛韞又是這一代最受寵的公子,怕是要尚公主的。我再看看其他世家,若有合適,會提阿錦上心。”


    聽說衛韞要尚公主,謝韻也就打消了心思,和誰爭,都不能喝公主爭。


    她抬頭看了楚瑜一眼,心裏全是感激:“以往我總覺得你不懂事,如今……阿瑜,你長大了。”


    楚瑜麵色僵了僵,這話讓她忍不住想起上輩子這位娘親做那些事兒。


    她閉上眼睛,輕歎了一聲,搖了搖頭,進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長月和晚月坐在馬車兩邊,過了許久後,長月端了茶給楚瑜,小聲道:“大小姐真打算給二小姐找個好婆家呀?”


    她素來看不慣楚錦,但說給楚瑜聽,她也隻覺得長月多心。可長月還是忍不住要說。


    楚瑜笑了笑,自然不能讓楚錦嫁給顧楚生,顧楚生可是個厲害人物,不小心飛黃騰達了怎麽辦?


    楚瑜思索著,目光移在長月臉上,聽著長月說楚錦的壞話,她心裏浮現出了些許不安。


    上輩子,長月就是因著這張嘴,被楚錦杖責而死。


    楚瑜看著長月,驟然想起了那些歲月。


    寒冬臘月,她跪在顧楚生書房前,不遠處是長月的叫罵聲。


    她聽著板子落在長月身上,拚命給顧楚生磕頭。


    她在戰場上被傷了身子,極難生育,大夫說這和她練的功法有關,為了懷孕,顧楚生廢了她的武功。


    於是在這時候,在顧楚生娶了楚錦做為側室,在楚錦掌管內宅以不服管教為由杖責長月的時候,她隻能這樣跪著,無能為力。


    其實她從來沒後悔過的。


    愛顧楚生這件事,為顧楚生做一切,她都沒有後悔,路是自己選的,她傾盡全力愛一個人,等不愛了,她就可以從容離開。


    直到長月被打,她卻無能為力那一刻,她終於後悔了。


    她的愛情該是她一個人的事,不該有任何人為此受到牽連。


    於是她哭著求他。


    “顧楚生我錯了,”她說:“放過長月,放過長月吧。我答應和離,我把正妻的位置讓給楚錦,我帶著長月和晚月走,我不纏你了,我錯了……”


    “對不起,喜歡你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


    她哭著叩首,頭砸在地板上,血流出來。


    顧楚生終於走出來,他披著官袍,垂眸看她。


    “一個下人而已,有這麽重要?”


    他聲音如冰山,如寒雪。


    “一個下人,就能決定你我和離?”


    說著,他勾起嘴角,叱喝出聲:“荒唐!”


    她哭得不能自己,伸手去拉他:“求你了,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顧楚生,看在我陪你那麽多年的份上……”


    “別總是拿那些年壓我!”


    顧楚生暴怒出聲:“我沒逼過你陪我吃苦,是你自己要的!”


    那天晚上,顧楚生沒有救長月。最後是顧楚生的母親來救的人。


    可長月傷勢太重,熬了一晚上,高燒不退,還是沒熬過去。


    冬日太冷,楚瑜抱著長月的屍體,一直抱到正午。她一直沒說話,也一直沒哭,隻是一直靜靜抱著長月,晚月顫抖著聲音叫她:“大小姐……”


    晚月和長月一樣,一直不肯叫她夫人。


    她抬起頭,看著晚月,顫抖了許久,終於說出一聲:“我們走吧……”


    於是她走了,帶著晚月和長月的屍體,離開了華京。


    她怕不走,連晚月都不保不住。


    想起那段過往,楚瑜閉上眼睛,她伸出手,將長月一把攬進懷裏。


    長月有些疑惑眨眼:“小姐?”


    楚瑜沒說話,啞著聲音:“長月,我在呢。”


    這一次,再不會自斷臂膀,這一次,一定好好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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