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餘是他派去策反萬俟叔侄的。現在老餘的首級被裝在盒子裏送來鹿府,賀靈川卻還活得好端端地。


    說明什麽?


    鹿慶安捂著臉無力道:“我不是跟您說過,非常時期不要對仰善群島出手!您也答應了!”


    “我想著,反正不是我們動手,有人替我們收拾掉賀靈川,有何不可?”鹿振聲臉色蒼白,“誰知道萬俟叔侄那六百多人,還有貝迦那幾個看起來牛皮哄哄的賞金獵人,趁著颶風天偷襲賀靈川,都沒成功?”


    他長歎一口氣:“他們到底幹得有多差?”


    “萬俟鬆叔侄聲名在外,但我們誰也沒見過他們出手。”鹿慶安心神不寧,“莫不是賀靈川手下另有兵力,我們都不知道?”


    侍從又自布包裏揀出一封信:


    “老爺,有信。”


    信封上字跡清俊,就寫著:


    鹿振聲親啟。


    侍從將信紙展在桌上,父子二人湊上去看。


    信上隻有短短一行字:


    禮尚往來,敬請期待。


    “這是什麽意思?”鹿振聲有點心驚肉跳,問長子,“你看這是什麽意思?”


    “鹿府要加強巡守,咱家人出門至少要帶上五名護衛。”鹿慶安定了定神,“您也別擔心,姓賀的要是有本事,早就打過來了,不會拿人頭來恐嚇人。我會修書一封訓斥他。”


    鹿振聲來回踱了幾圈,就要往外走。


    “您去哪裏?”


    鹿振聲腳步一頓,猶豫下才道:“你忙你的,注意安全。”然後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鹿慶安都能猜到他幹什麽去了,也沒法攔著,隻得吩咐手下處理掉人頭。


    果然小半個時辰後,手下來報:


    “老爺院子裏,飛起一頭紅鳥。”


    鹿慶安忍不住按了按額頭。老爹還是沉不住氣,給老二寫信了。


    可是老二遠在西部戰場前線,能做什麽呢?


    賀靈川剁了七個探子的人頭送來,警告意味很濃。鹿慶安原本對仰善群島還有些計劃,現在隻得暫時放一放了。


    不是他怕事兒,但是與雅國的戰爭已經讓他心力交瘁,百列又遭颶風重創,需要時間修補休養,他也沒有精力理會仰善群島。


    再等等罷,後麵總有機會的。


    他想了想,下了一道封口令,不許奴仆們出去私傳鹿府裏的錦盒和人頭。


    “違者杖斃!”


    就在這時,官署的楊主簿忽然匆匆趕來,見到他連問族長何在。


    鹿慶安見他跑得氣喘籲籲,不由得皺眉:“什麽事啊,這麽大驚小怪?”


    “牟國、國師來信!”


    “牟國國師?”鹿慶安一驚,“哪一位?”


    “是王國師!”楊主簿掏出一封銀色信函,“王國師向官署發來信函,指定交給百列之主。”


    ……


    不久,市舶司的趙僉事匆匆叩開了上司的辦公門。


    不待吳提舉發問,他就一口氣道:


    “鹿府收到七個人頭,大半夜突然擺進鹿振聲的屋子裏,直到天明才被發現。據說,那都是鹿氏父子派駐仰善群島的奸細!”


    吳提舉正在喝水,聞言手上一顫:“你這個‘據說’是哪裏聽來的?”


    “外頭都在盛傳,是從曲城一直傳出來的。”


    吳提舉愣了半晌,才慢慢靠去椅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鹿家可真是沒用。”


    他原本還指望鹿家能掏空仰善群島,或者想出什麽好點子對付賀靈川,也就順便替他自己報了仇。


    雖然在周圍這一圈兒國家當中,百列是公認的“最弱”,但強弱總是相對而言,俗稱要看跟誰比。


    百列從前的對手都是國家和地區,所以顯弱;對上賀靈川個人,它應該勝券在握、輕鬆拿捏才對。


    怎麽百列又敗下陣來?


    吳提舉也不傻,這麽確鑿的消息,肯定是仰善群島自己放出來的。


    不然,誰會知道那幾個人頭是百列的奸細?


    百列再不濟,鹿府也有侍衛和法陣守護。仰善群島能無聲無息地放七個人頭去鹿振聲的飯桌上,那趁夜割掉鹿老頭子的人頭,豈非也是輕而易舉?


    這一趟暗送首級,隱含的威脅太明顯了。


    不過也從側麵說明,鹿氏父子的所作所為,真正惹怒了賀靈川。


    鹿家可真是半桶水。對付賀靈川這種人,要麽一步到位做絕,要麽別再惹他。


    吳提舉自己就選擇了後一種,此時深覺明智。


    趙僉事等了半天,沒聽到他的指示,隻得問道:“您要不要傳消息給……?”


    “你想什麽呢?”吳提舉慢悠悠道,“你想拿這種瑣事勞煩裕貴妃?”


    他上次寫信去都城,裕貴妃果然沒有回複。


    她老人家好不容易忘掉此事,再提醒她幹嘛?


    趙僉事趕緊道:“不不,您說得對!”


    吳提舉瞄他:“我說什麽了?我說什麽對了?”


    趙僉事尬笑,正要退下,市舶司的小吏忽然一路小跑進來,將一封信雙手奉給吳提舉。


    “大人,都城來信。”


    “哦?”吳提舉放下杯子,接信揮退小吏。


    裕貴妃又來信了?該不是又記起被陰虺拖沉的青魚號?


    吳提舉親手拆信,抽出裏麵的灑金箋通讀一遍,眼睛就瞪大了,臉色也變得很奇異。


    他的神情變化,看得趙僉事心裏打鼓。


    莫不是裕貴妃又來責難?吳提舉這位子也不好坐啊。


    信上總共也就幾句話,吳提舉卻逐字逐句看了幾遍,確保自己領會其中精神,這才輕咳一聲:


    “從現在開始,仰善島主賀靈川就是我們的座上賓;刀鋒港市舶司以後要與仰善群島密切合作,共舉共贏。”


    這個彎拐得太急,拐得趙僉事一時有些懵圈,小心問道:“這是、這是裕貴妃來信?”


    裕貴妃突然下這種命令,就像吳提舉要無償贈送他百畝水澆田一樣不可思議。


    “牟國王國師給裕貴妃寄了封親筆信。”具體內容,吳提舉也不清楚,“然後裕貴妃就給我發來這道指令。你聽到了罷?既然裕貴妃有要求,以後我們就這麽辦!要堅決,要貫徹到位,不能打馬虎眼兒!”


    這可是奉命。上頭要他怎麽辦,他就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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