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淳華插口:“嶸山宗派你回來,是要再談借款的條件?”


    要是這小子代表師門回來跟祖國談判,也太不像話了。


    “不談條件,不談!”賀靈川擺手,“薛掌教說大鳶開出來的條件還不錯,嶸山不打算再加價,但現有的籌碼必須落到實處。也就是說,薛掌教派我回來檢查鳶廷開出的價碼,督導錢款的去向。如果一切都按談好的約定來,誠信無欺,才能給錢。”


    賀淳華和賀越相視一眼,都是麵帶驚色。


    就這麽短短幾句話,內容越品越豐富,越想越離譜。


    應夫人說出了他們的心聲:“臭小子,你現在權力這麽大麽?”


    賀靈川得意洋洋:“總而言之,我若是不點頭,這錢就借不出去!”


    誰讓他是甲方代表呢?管錢的就是大爺!


    應夫人嗔道:“口氣這麽大,小心別人綁了你,偷走你的令牌去提錢。”


    “想提錢,那還有好幾道程序要走。我人不去,光一個令牌去能頂什麽用?”賀靈川哈哈大笑,“再說了,這七百萬兩也不是一次性都給,我最多現批三百多萬兩。等我帶來的人把抵押賬目都核算完成,拿回去給薛掌門過目,剩下的三百多萬兩才能進鳶廷庫房。”


    也就是說,錢至少分兩次給,他若不同意,鳶廷就拿不齊這七百萬兩借款。


    賀靈川說這話時仿佛得意忘形,其實眼角餘光一直留意賀淳華的反應。


    說者有心,是不是聽者也有意呢?


    他見老爹聽得格外認真,但臉上沒什麽異常。


    “川兒,你打算怎麽應對?”賀淳華問他,“秉公查驗,還是一心為鳶?”


    賀靈川反問:“老爹怎麽看?”


    “你深受薛掌教信任,才會接到這個任務。若不仔細查驗,對你今後不利。”


    賀靈川肅然:“兒子明白。”


    既是關起門來自家說話,賀淳華到底要為長子利益考慮。


    “再說你要是潦草批款,看似一心向著大鳶,可若是嶸山日後點算時發現不對,則雙邊關係必受影響。鳶國失一盟友,多一怨鄰,反而得不償失。”賀淳華輕聲道,“孩子,雙邊交往還是要誠信互利才好。”


    這話倒是真沒講錯,賀靈川點頭:“我也是這樣盤算的。”


    賀淳華深深看他一眼,從前這種話說出來,長子隻會應一句“兒子懂了,這就去辦”,卻不會說英雄所見略同。


    賀靈川緊接著又道:“但王廷官員很快會知道,嶸山特使就是您兒子。若是君上向您施壓,那要如何是好?”


    應夫人埋怨他:“你接下特使任務之前,就該考慮這點。”


    鳶君對賀淳華延時南征已經很不滿意,要是賀淳華的兒子再卡這筆應急款,他會不會大發雷霆?


    賀淳華卻擺手道:“若非川兒說情,嶸山宗根本沒有借款的打算。就這件事來說,他有功無過,君上絕不能苛責。夫人你要知道,嶸山宗也不是慈悲心腸,我國要拿到這筆錢也得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個代價——”


    他頓了頓:“川兒若是沒替他們檢驗好,他們的損失可不是幾百萬兩,而是接近三千萬兩!”


    應夫人吃了一驚,下意識按住胸口:“怎麽會是三千萬兩!”


    賀靈川笑而不語。


    其實在薛掌教這樣的上位者眼裏,既然方燦然給賀靈川的評語是“不惜一切代價拉攏”,那麽三千萬兩買他一個情分,其實一點都不貴。


    三千萬兩和賀靈川,薛掌教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也即是說,在嶸山宗、在靈山看來,賀靈川的價值遠不止這三千萬兩。


    賀越解釋道:“我國曾向嶸山宗多次借款,前期都差不多有兩千萬兩了。嶸山宗要求的抵押物,至少得有兩千七百萬兩的價值。”


    “正是!”賀靈川點頭,“我從嶸山宗帶來兩人,都擅於精算。但人手還是不足,老爹必然認得這方麵的人才。”


    賀淳華立刻點頭:“我替你找人,包在我身上。”


    賀靈川鬆了口氣:“還是老爹最靠得住!”


    “我們搬到石桓,你的院子也一直留著,就在最東頭,昨天剛添置好家私。你遠道歸來也累了,先去安頓。”應夫人笑道,“對了,你不是還帶回一些師兄弟麽?我們家裏客房多,就請他們也住下吧。”


    “還是娘親最周到。”賀靈川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我先去也!”


    賀越也站起來:“我得去大司農那裏。”


    兄弟倆向父母打個招呼,一起往外走。


    賀靈川能感受到,父親的目光一直注視自己,直到拐角。


    走出對方視野的這對賀家父子,同時收起了笑容。


    離開飯廳外的小花園,賀越才對兄長道:“哥你終於回來了,我感覺還在做夢!”


    兄長奇跡般回歸,他吃過飯還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不像真的。


    賀靈川拍拍他的肩膀:“這大半年來都要安慰爹娘,陪在他們身邊,也辛苦你了。”


    賀越也好生感慨:“接到你的噩耗,娘親哭了好些天,父親卻始終堅信你沒有死!”


    賀靈川目光微閃:“父親這麽認為?”


    “是啊,他也不說理由,誰勸都不好使。過了大半年他還堅持己見,我們都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賀越搖頭自嘲,“現在看來,父親都是對的。”


    賀靈川輕輕籲出一口氣:“是啊,看來冥冥中自有定數!”


    這話裏的深意,賀越自然聽不出來,他隻覺天光明媚,心情大好。


    賀靈川又問起鳶國近況。


    嶸山宗的長老們就算有耳聞,也不如賀越了解得清楚。


    賀越簡要說了,而後小聲道:“我看父親並不想現在就去南方平叛。”


    半年不見,兄長像變了一個人。雖然他的言談舉止仿佛與從前無異,但那隻是表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灑脫和自信,已經掩蓋不住。


    不,其實去年就已經有些顯現,隻是沒有現在這樣明顯。


    是因為親曆了戰爭,還是近一年來的顛沛流離,讓兄長快速成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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