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種急報會直接傳到裘隆手裏,但他方才與爻王閉門密語,才轉到小宮人這裏。


    見到盤中斷木,裘隆的眼睛又一次瞪圓了。


    這、這,這意思是!


    他一把奪過托盤,轉身奔了回去,差點連門都忘了關。


    “王上,王上!”


    爻王吃了藥,又滴了兩滴眼藥水,正在抓緊時間歇目養神。


    “又有什麽事?”


    “紅梨木簽斷了,玉泉宮緊急派人送來。”裘隆澀聲道,“羅甸人大舉入侵,北線、北線剛剛開戰了!”


    爻王睜眼,坐直身體。


    北線終於來消息了,卻在這個時候?


    他看見裘隆托盤裏的簽子,大紅色的,代表著十萬火急的顏色。


    平時見這朱紅,他都心驚肉跳,此時竟有些麻木。


    今晚發生的大事,實在太多。


    “羅甸人也來湊熱鬧?”


    爻國麵積不算大,但即便用禽妖傳訊,北境突然開戰的情報最快也得朝發夕至。這時候,紅梨木簽就派上用場了。


    這簽子是用玉泉宮的老梨樹枝做成的,原理與千千結相似,用一根樹杈上長出來的兩個分枝煉製,這雙生枝的長短、粗細都是一模一樣,但凡其中一枝斷了,另一枝也會跟著斷,並且斷裂的部位和方式也完全相同。


    與千千結相比,它的有效距離更長,可以達到數百裏之遠。


    並且根據雙生枝的特性,使用者還可以通過不同的拗斷方式來傳遞更多訊號。像這支標注著“北疆”的紅梨木簽就有刻度標記,在不同的刻度點拗斷,就對應不同事件。


    雙生枝的另一枝,在宇文鏞手裏。


    他通過木簽傳遞給爻王的訊息是,“羅甸國大舉入侵北線”。


    爻國名將薛宗武死後,羅甸國的確一度蠢蠢欲動,也借機滋事,但爻國隨後就派宇文鏞和重武兩員大將趕赴北疆,鎮住了局勢。


    這三個月來,羅甸國一直老實得很,沒想到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發難!


    這是瞧見爻國焦頭爛額,想要趁虛而入。


    青陽在天水城多次會見羅甸國的左宗長渠如海,明裏暗裏都有,所以羅甸國突然發兵攻打爻北,多半就要與青陽裏應外合!


    並且宇文鏞形容羅甸國“大舉”出兵,那就不再是簡單的襲掠,而是隆重熱烈的正麵進攻!


    以羅甸國的品行,至少也得出動幾千騎兵。


    他下意識站起,但身體有點搖晃,裘隆趕緊扶他再坐回去:“王上,您別氣壞……”


    爻王瞪著紅梨木簽,一字一句: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她不止想舉事,她不止想造反!”


    他至今以為,青陽舉事是要將他拖下王位,另扶個新王。


    或許這也是貝迦的意思。


    可直到羅甸人突然入侵,他才幡然醒悟:青陽圖謀不軌,竟然想撅了爻國的根!


    她想消滅的不止是他,還有整個爻國!


    不不,青陽代表了妖帝……難道說,是貝迦想把爻國從閃金平原的地圖上抹掉?


    恐懼和憤怒如同潮水,一下就將他淹沒。


    嚴格來說,青陽不是爻人,而是貝迦派來的監國,所以哪怕她圖謀不軌,也稱不上“造反”。


    但裘隆現在哪敢去糾正他的語病?


    爻王滿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對她一直以禮待之,她、嘿嘿,她卻想毀掉爻國的江山!”


    哪怕他被青陽迫到最狠,也從沒想過取其性命。這個毒婦卻、卻想毀掉大爻二百年的國祚!


    爻國從來將貝迦奉為上國,畢恭畢敬、予取予求。他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哪裏礙了上大人的眼,非要見到爻國毀於一旦!


    “可惡,可惡!老妖婆欺我太甚,貝迦欺我太甚!”爻王眼睛慢慢轉作赤紅,“今晚,就今晚!”


    裘隆不敢問,但又不能不問:“王上?”


    “今晚,不能讓她走出王宮!”


    雖說是怒火中燒,但爻王頭腦依舊清醒。天水城內外、爻國內外都稱得上時局紛亂,但重點其實隻有一個:


    青陽!


    隻要自己殺了青陽,爻國北線再抵住羅甸人,潑天的禍事也能消彌一大半。


    至於流民,至於天水城的混亂,相形之下都不重要。


    何時見過流民能反上天去?


    隻要幹掉青陽這個禍首,他就有時間從容處理餘下的問題。


    爻王知道青陽身邊不缺強者,但這裏是爻都,是他的地盤!


    青陽和手下再強,畢竟人數有限,能抵得過他的軍隊?


    爻王對裘隆道:“趙頌還候在外頭?”


    “在。”


    “很好,再把他叫進來。我要設個局!”


    爻王冷冷一笑。青陽再了得,畢竟還是外人。她想動他的江山,就得有內鬼配合。


    爻王知道,其實眼下最最要緊的一步還不是對付青陽,而是解除他自己身邊的威脅!


    “把手諭發出去,快些!”


    裘隆匆匆往外走。他還得抓緊發出爻王手諭,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


    天水城內的亂戰一直打到了亥時,雙方還難分難解。巡防軍頭一次在麵對流民時,沒能快速取得壓倒性勝利。


    中郎將李奇波與白坦商量好幾次,調整了幾次戰術,動用開山火藥炸毀流民據點的高牆,並且調來大批修行者施用各種神通。


    修行者的力量對上軍隊的元力會打折扣,但對付流民卻是百分百實效。


    場麵一度向好。


    哪知就在這時,中郎將李奇波遭遇莫名暗殺,死於官署。


    白坦趕往流民營途中也突然遇襲,從暗處劈頭蓋臉射出兩波箭雨,然後是幾台戰傀上場,後麵跟著三四百個手持刀槍的流民。


    其中有身強力壯、行動敏捷者,傷了不少官兵,白坦揮刀砍死三個,自己胳膊上也中了一箭,肩膀中了一刀。


    後來白坦的增援陸續趕到,流民眼見不敵,飛快退走。


    白坦命親兵翻揀流民屍體,竟然在他們身上翻出了爻王宮衛的令牌,還發現他們腳上穿的靴子有點眼熟,一經辨認,嗬,也是宮衛的款式!


    宮衛的令牌和衣飾,怎麽會出現在流民身上?


    白坦親兵大叫:“將軍,這個是宮衛假扮的!他身上還有腰牌!”


    “這個也是!”


    “還有這個!他的武器是三星刀!”


    三星刀是宮衛的製式武器,外形有別於其他兵刃。


    後方的巡防軍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眼前這到底算什麽情況。


    襲擊白將軍的,到底何方神聖?


    他們到底殺了流民,還是殺了宮衛?


    此時親衛對白坦低語:“將軍,宮城南門妥了。”


    後續計劃可以進行了。


    白坦一手捂著傷口,一邊對後方的巡防衛隊提氣大喝:“宮城內亂,反賊冒充宮衛先殺中郎將,又來害我!”


    “我王危急!你們——”他義正辭嚴,長刀往宮門方向一指,“都隨我回宮勤王!”


    他從來主打一個忠君人設,乃是反對青陽的急先鋒,誰都知道他是國君最堅定的支持者,所以反賊先來害他,毫不奇怪。


    他在這獵獵火光中又滿身是血,一臉的憂國憂君。


    爻軍見這一幕,熱血上頭,情緒大受鼓舞,紛紛大呼:“回宮!勤王!”


    “回宮!勤王!”


    “回宮!勤王!”


    回音嫋嫋。


    白坦知道大勢已成,於是按計劃快速抽調、編排人馬。


    在外人看來,他是從各區城巡軍中擇出精銳,再和近衛軍整編為勤王之師。因為都城的流民暴亂還在持續,並有愈演愈烈之勢,白坦不能將所有鎮壓暴亂的軍力全部抽走,隻能擷尖而回。


    雖然這麽大費周章花了點時間,但他現在是最高指揮,別人最多在肚裏暗罵他奇葩。


    場麵一時混糟糟的,各軍來來去去,有人進有人出。


    所以打散以後又重組的白坦新隊伍充斥著生麵孔,看來看去好像都是不相識的人。這不奇怪,近衛軍哪能認得城巡軍的人?城巡軍本身還能細分地盤到各區、各門樓巷坊呢,平時又不聚在一起開會,哪能混到個個臉熟?


    但細心的人可能留意到,這些生麵孔強壯有力但是沉默寡言,當別人問“你們哪個區坊的”,他們毫不理會。


    不過眼下兵荒馬亂,誰也沒空多管閑事,心裏犯兩句嘀咕也就算了。


    其實,最後被統籌到白坦手下的,隻有部分近衛軍、白坦的心腹們率領的城巡軍,而另外一千七八百個穿著城巡軍服色的士兵,其實是來自神廟的廟兵廟衛!


    爻國兩年前才做過普查,天水城的大小神廟一共有一百八十七座,在整個都城星羅棋布。大廟有護衛二百餘人,小廟有三四人,豈非再正常不過?


    天水城官方批準神廟雇請廟衛,以驅逐宵小、保衛廟產。於是各個神廟就挑選身強力壯的信徒,勤加訓練。這些廟衛又忠誠又能幹,比王宮精銳也不差了。


    隻是這種力量分散在各個廟宇,平常最多惹出一點小麻煩,爻廷萬萬沒想到,它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聚攏起來,凝成一股!


    這股力量不鳴則已,今日就派上用場。能被神廟挑選出來參與今日事變的廟衛廟兵,除了身體強健、訓練有素之外,還必須有狂熱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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