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爻廷在天水城抓捕那麽多官員,線索要麽中斷、要麽不全,被波及的高層越來越多,多到爻王都想按下不表,卻沒有牽出他真正的目標:


    沒有牽出青陽和她的同夥。


    沒有大量找回糧食。


    爻國廷尉最近抓審不少官員,其實已經找回好幾批糧食,爻廷終於重視輿論宣傳,張貼公告向民間大肆鼓吹,還說回糧幾百萬石,但小孩兒都不信,加上現在糧價依舊高到天上去,百姓引為笑柄,罵得更狠。


    民生不舉,吹破天都沒用,人們心中有杆秤。


    爻王為此茶飯不思,嘴角都起水泡了。


    現在好了,這份資料上寫得可清楚了,石家囤買好糧幾百萬石!


    幾百萬石!貨真價實。


    荒年掏鼠洞啊。隻要逮住石家、刨出糧食,朝野不得一片歡呼?


    爻王很開心,爻廷對百姓也有個交代,那麽呈遞這份證據的人,不該受到重獎麽?


    萬俟豐又補充:“我家主公說,這石家族長的弟弟石訟偉,如今就住在天水城北的霜山別苑。他是來天水城談生意的,會趕在帝流漿之前回去。”


    我嘞個乖乖,甚至不用花力氣去薪城逮人了,石家人就在天水城。宇文胥眼睛都不舍得移開,一邊問道:“賀兄怎麽收集到這些?”


    這麽齊全的證據,這麽大的功勞,賀驍卻派人呈到他的麵前,難道?


    “仰善商會經手的生意很雜,底下人無意接觸到這個空包商行,覺得疑點重重,就上報主公。”萬俟豐對答如流,“我家主公一聽就知道有異,派人著手調查,花了好些時日才查出來。”


    “他說,這種事自上而下不好查,自下而上就容易多了。”


    這話確實在理,宇文胥深感同意:“賀兄為什麽把證據給我?他自己送上去,又是大功一件。”


    “主公說,爻人自己的問題,爻人會自己解決。這份功勞,他半點都不想沾。還有——”萬俟豐一字一句,“我們畢竟隻是外人。這種麻煩,我們同樣不想沾染。”


    這句話的意思——宇文胥挑了挑眉,懂了。


    事關爻國內政,賀驍的身份就敏感了,難怪他自己不上,要找到宇文胥來呈交證據。


    賀驍甚至希望,沒人知道自己跟這份證據有關聯,畢竟做這件事會得罪很多人,而他是個商人。


    也即是說,這份大功可以歸宇文胥一人所有。


    宇文胥又仔細想了想,自己幾乎沒聽過薪城石家,想來也是小門小戶。攪出糧荒的幕後人用這種地方上的門戶去辦事,確實不容易引起注意。


    賀驍辦事的水準一貫了得,宇文胥拿在手裏這份資料很沉、證據很充分,足夠給石家定罪了。


    萬俟豐接著又道:“有句話,我家主公一定要我轉達:如果順著這條線索可以查出突破性的結果,那就是危難之際再立奇功,是宇文家再上一層樓的機會!”


    “奇功”二字,聽得宇文胥怦然心動。如果能從石訟偉那裏找到突破口,順藤摸瓜,找出幕後的主謀和同夥,幾天後的帝流漿危機說不定迎刃而解!


    賀驍的本事,這幾個月來天水城有目共睹。這人不僅辦事能力超強,眼光也尤其獨到。


    這個說法,的確很有道理。


    但是,代價呢?


    雖說賀驍和他們幾個平時玩得好,但說到平白送他一份超級大禮,這個……


    朋友歸朋友,利益歸利益,身為官商的宇文胥還是分得清的。


    “賀兄有什麽要求?”


    “我家主公說,事情緊急,回頭再提。”


    他這麽說,宇文胥心裏反而踏實多了,對萬俟豐說了句:“行,這份證據我收下了。你轉告賀驍,我改天再登門道謝!”


    萬俟豐當即離府。


    但他沒有走遠,就在宇文府不遠處徘徊。


    天寒地凍,糧食又貴,街上的飯館子關得差不多了,原有的一排排小吃攤也不見蹤影,往來行人急匆匆地,腦袋瑟縮。


    光看麵相,大夥兒心情都不好。


    萬俟豐也不急躁,和手下蹲在對麵的暗巷裏嗑瓜子、吃果幹。


    他們幾個一看就不好惹,流民混混不敢近身。


    過了半個時辰,宇文府中駛出一輛豪華馬車,幾名護衛乘馬相隨。


    “宇文胥出來了!”萬俟豐扔掉瓜子皮,向其他同夥一伸手,“一個時辰內,我贏了!”


    大夥兒方才打賭,宇文胥憋多久能進宮。


    這半個時辰,他大概跟幕僚商量了一番,還是按捺不住。


    眾人紛紛道:“他隻是出車,可不一定進宮。”


    “行,跟上去!”


    宇文胥的馬車,果然駛向王宮方向。


    若是換在一年之前,他接到這類順藤摸瓜的線索,多半還要仔細斟酌,考慮一下關係人情;但是自從買下幽湖別苑頭排精舍之後,自從大哥升官提職鎮守北疆之後,整個王廷都知道,宇文家是爻王最忠誠的支持者之一。


    那麽宇文家其實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唯有盡忠。


    萬俟豐等人跟在後頭,也是暗暗佩服:


    這人的急不可待,主公果然算準了。


    為什麽賀靈川隻把證據交給宇文胥,而不是章晱或者古瑄?他們也是王族或者官商望族,平時也跟賀靈川玩得很好啊。


    就是因為賀靈川很清楚,別人拿到這些證據,說不定會反複權衡考慮、與幕僚心腹商議,甚至可能壓在手底下好幾天也不上報。


    那就壞了賀靈川的計劃。


    唯有宇文胥貪婪護功,見到這樣的好機會就抓耳撓腮,別人根本勸都勸不住。


    並且宇文家剛剛出了一個鎮關大將,地位快速拔高,宇文胥遞交的證據更容易得到采信。


    隻有這樣,這份至關重要的證據,才能及時、精準地送到爻王跟前!


    賀靈川平時耗費精力財力與這幫達官顯貴打交道,圖的可不僅是人脈和財源,也要把他們的為人心性摸個通透。


    關鍵時刻,自有用處。


    當然賀靈川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宇文胥把他交代出來,大不了他就提前跑路。


    萬俟豐暗中跟著宇文胥的馬車,直見其駛入宮城,才轉身笑道:


    “來吧,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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