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蘄赴閃金平原,不就是來查九幽大帝的麽?


    對麵是青陽+白子蘄的組合,賀驍再怎麽負隅頑抗,也不過是苟活幾天罷了。


    賀靈川要是沒有後手,此刻感受到的就是濃濃的不安。


    但他隻是笑容滿麵:“咦,白都使才剛到天水城,又出去了麽?”


    “不錯,他去了小桃山莊,你不也知道了?”青陽順口道,“算一算時間,再有四五天也該返回了。”


    賀靈川笑眯眯道:“甚好,讓白都使追查這個後續,真是專業對口。”


    “屆時,說不定需要賀島主協助調查。”“協助”這兩個字,青陽咬重音。


    賀靈川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幾天後的事,幾天後再說。這偌大的爻國,說不定都沒有“幾天之後”。


    ……


    夜深雨疏,淅淅瀝瀝,但弟子們早就支起了頂棚,免得恩師淋雨。


    曹聞道幹脆拿出紙筆,將今日所得全部記下。這是他多年研究養成的習慣,人的記性再棒,也比不上一根爛筆頭管用。


    時間慢慢推移,下半夜了。


    寫累了,曹聞道閉目養神,思考小安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是他漏掉了什麽關鍵,還是拜韋一山所賜?


    天宮對於人形傀儡的研究很隱秘,但是獨步天下。這要是突然冒出一個妖傀師,就能隨手破解困擾他多年的難題,曹聞道覺得不太現實。


    神明和天宮對鬾獸的鑽研已經持續了兩千多年,早就細分為很多門類,一個民間的野生妖傀師,哪來那麽多全麵而專業的知識?


    曹聞道有預感,如能拿下韋一山,對自己的研究大有裨益。


    在他沉思期間,叢林裏人影忽閃,兩名弟子返回急報:


    “師尊,湧泉山莊有變!”


    先前,曹聞道派他們去盯梢湧泉山莊。


    “何事?”


    “山莊騷亂,仿佛有流民潛入山莊劫掠。我們在門口就看到幾個流民被山莊裏的人暴打一頓,扔了出來。”


    “裏麵什麽情況?”


    兩人相視一眼,呐呐道:“山莊撐起結界,我們的蟲傀進不去了。”


    曹聞道皺了皺眉:“你們反應太慢。”


    如果是二弟子楊馳,早在結界撐起之前,就會把蟲傀放進去了。


    其他弟子,真是愚鈍得多。


    兩人低頭,不敢吱聲。這趟出來辦事,七名弟子兩死一陷,他們也知道棘手。


    曹聞道放筆陷入沉思。


    湧泉山莊午夜生變,韋一山明早還能如期啟程麽?


    會不會有什麽變數?曹聞道一向很討厭變數。


    再比如,湧泉山莊會不會派人驅趕和清理周圍的流民?那麽他留在這裏就有一定風險。


    就在這時,空氣中劃過一道青影,咻一聲繞著曹聞道轉圈子。


    青蚨錢來了。


    他抓起青錢,抽出字條一看,臉色就變了。


    上麵簡簡單單一句話:


    你中計了,快走!


    就這幾個字,讓曹聞道後背寒氣四溢。


    他有個優點,生死攸關之際特別聽勸,所以他把紙筆一卷,果斷站起來道:“撤!”


    眾弟子一怔,趕緊去拽馬車:“請師尊上車。”


    “慢了。”曹聞道大步邁近,隨手劈斷車轅,打算把馬兒牽出來騎走。


    但是第二根車轅剛被打斷,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馬車突然爆炸!


    這一下威力極大,整輛馬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四下飛濺。


    拉車的馬兒被炸出去兩丈遠,落地都不動彈。


    距離馬車最近的兩名弟子,一聲不吭就上了天;另外兩人倒飛三丈,直接撞在樹上,也是半天爬不起來。


    曹聞道同樣不好受,被氣浪掀出一丈開外,仰麵就倒。


    但爆炸剛剛發生,他身周就有青紅兩道光芒閃過——護身法器被觸發護主。


    爆炸絕大部分威力都被護身法器扛走,曹聞道雖然內腑受了些震蕩,但還算不上重傷,隻是一時胸悶欲嘔難以自抑。


    但他心頭驚駭難言。


    曹聞道從來謹慎慣了,駐營歇腳時也會放出蟲傀監控四周。


    自他來到桃溪之畔,就沒察覺到異常的人物、生物靠近,那麽馬車又是怎麽爆炸的?


    總不會是好端端自爆吧?


    不管暗中安置炸藥的是誰,它躲過了蟲傀的耳目。


    其實這裏樹木茂密,馬車又靠在樹幹邊,方才誰也沒留意到,有個巴掌大的小東西沿著樹幹往下溜,借著枝葉的掩護鑽到車底,吐出幾枚暗棕色的丸子粘上去。


    它有特殊的技能,不僅能夠感知附近的蟲傀,還能改變體色,與環境融為一體。甚至當它從兩頭蟲傀後方悄然經過,還咂嗼一下嘴時,前頭的蟲傀仍然一無所覺,連觸須都沒動。


    等到曹聞道師徒靠近,它那藏在暗處的主人就引發幾顆爆丸,打響這場戰鬥的第一炮!


    是的,他很清楚,單靠幾顆爆丸不可能送曹聞道歸西。所以當曹聞道勉力站起時,隻覺地動山搖,樹叢唰啦一響,有個龐然大物衝了出來!


    它一連撞倒兩棵小樹。


    就在枝葉霜粉漫天飛舞中,它也撞到曹聞道跟前,一根棍子虎虎生風,二話不說砸他腦門兒!


    那棍子擾動空氣,甚至帶出“嗡嗚”的沉悶音效。要是打實了,誰不得腦漿迸裂而亡?


    這是一頭巨猿,全身上下披掛青銅戰甲,臉比惡鬼還醜,紅眼珠子看人自帶惡狠狠特效,兩根巨大的獠牙外凸,那皮相是經典的地包天。


    鬼猿的全力一擊,連賀靈川都要退避三舍,曹聞道哪敢硬扛?


    在棍風軋臉之前,他腳跟一撅,向後彈出三丈開外。


    他的動作竟然格外輕盈,像極了蚱蜢的輕輕一躍。並且他頭也不回,又接連後退兩次。燕子三抄水不外如是,何況他還是倒退著抄的。


    一個妖傀師,動作居然能這麽敏捷,賀靈川若是親眼瞧見,一定會嘲諷董銳的脆皮。


    曹聞道的戰鬥經驗顯然也很豐富,知道對手的轟擊遠不止於此。


    果然鬼猿一棍打空,換個角度又是一棍,然後就是貼地一記橫掃。如果對手格擋或者後退,後麵兩下多半是接不住也躲不過。


    它這見麵三板斧一記比一記猛。最後一記橫掃,曹聞道也是勉強躲過,棍尖的罡風幾乎把他臉皮都削下來。


    “自主戰鬥!”曹聞道忍不住低呼一聲。


    這不就是韋一山的猿傀嗎?


    他收集到的情報無誤,這頭妖傀的自主性特別高,說明它保有靈智,甚至很可能保有原來的記憶——這可是妖傀製造的大忌。


    妖傀的改造過程充滿畸變與痛苦,幾乎每個都是。改造完成後,妖傀師多半會替作品洗掉從前記憶,否則刻骨銘心的痛多半會轉變為刻骨銘心的恨。


    被自己的作品反噬,簡直是妖傀師的噩夢,卻又不乏先例。


    但保有靈智和記憶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妖傀本身具備很高的成長性,甚至可以像正常的妖怪那樣修行、進步,不完全依賴於神血畸變。


    最重要的是,有記憶的妖傀是可以積累戰鬥經驗的!就像眼前這個大家夥,幾乎完全自主戰鬥,韋一山隻需要作少量的遠程調控。


    “瘋子!”曹聞道罵了一聲,但不無羨慕。


    他在閃金平原的研究方向之一,就是如何平衡妖傀的成長與穩定。既要讓它們變得強大,又不能讓它們癲狂崩潰。譬如墟山深處的鬾獸“沉淵”,強大是真地強大,瘋癲也是真地瘋癲,天宮平時不得不讓它陷入長眠,否則根本無法控製。


    擁有靈智和自主意識的妖傀,毫無疑問會比普通妖傀更加穩定,但妖傀師本身可就要承受高風險了。


    他一邊觀察鬼猿,手上也沒閑著,三次後跳的同時扔出幾個軟乎乎的玩意兒。


    這些東西就像麥芽糖,焦糖色還有點透明,橢圓形,落地之後一秒膨脹,變作了巨大的……軟蛞蝓。


    它們就相當於無殼的蝸牛,柔而無骨,但黏性驚人,噗一下全黏在鬼猿身上,僅僅三息時間就幾乎將它完全包裹!


    鬼猿第一反應就是把這些蛞蝓甩開,但它們好像發酵的麵團,韌性還特別好,要揪斷可是千難萬難,好不容易揪斷一塊,還沒等甩出去,那一塊又長出觸角,變成了新的蛞蝓!


    巨猿能夠移山填海的力氣,砸在這些東西上就好像打進了綿花裏,竟然無處受力。


    反而這些蛞蝓瘋狂膨脹,要把鬼猿裹成一個肉墩墩、彈力十足的圓球,後者大怒,自喉底噴出淺綠色的火焰。


    此火陰毒,無物不燃,但燒在蛞蝓身上往往被體表的黏液隔離,最多燒個大洞出來,蛞蝓很快就能補上。


    再這麽下去,鬼猿的鼻子被堵上,可就無法呼吸了。


    並且這些蛞蝓的口器其實異常鋒利,在鬼猿身上瘋狂切割、努力吸血。


    它們身上,還帶有螞蟥的特性。


    鬼猿怒吼連連,一時之間竟然無計可施。


    曹聞道終日與妖傀打交道,對付它們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現在他扔出了自己的妖傀應對鬼猿,同時眼觀六路,留意周圍的風吹草動。


    韋一山必定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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