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問他:“到底是七個還是八個?”


    “七個!哦不……”李縣尉認真回憶了一下,“八個,確定是八個!”


    “帶路吧。”


    失事的案子叫作陳家莊,在留縣郊區,離最近的鄉道也有一裏多遠。


    想去陳家莊就要進岔路,往山裏走。


    荒山、僻野,長草裏偶見兔鼠。


    “陳家莊的物產是什麽?”


    “糧食,柑橘、羊毛、羊肉……之類的。”李縣尉想了想,“我們這兒的莊子基本都產這些,陳家莊後頭有山。”


    “產量如何?”


    “這就不清楚了。”李縣尉撓頭,“我不管這個。”


    賀靈川左顧右盼:“它這位置有點偏僻,距離留縣也遠了點。”


    從這裏運送物產去留縣,不太方便。


    “是啊。”李縣尉往前一指,“到了。”


    賀靈川自己名下也有過莊園,知道郊區的莊子很多以家族形式聚居,且築起牆壘、備好武器,以禦外敵。


    眼前這陳家莊也是一樣,住在這裏的陳家後裔有五六百人,關起門來儼然一個小縣城。


    事發以後,陳家人也還住在這裏,並且守住了莊子大門,不許外人進出。


    若非李縣尉開路,賀靈川還不好光明正大進來。


    莊子裏民宅為主,有穀場、牲棚、工坊、貨倉、井泉,甚至還有酒館和飯鋪,跟小縣城確實沒多大區別。


    眾人留心觀察,發現不少建築都有遭受攻擊的痕跡,比如他們剛剛路過一戶農家,木門上有三道好深的爪痕。


    陳家族長一聽李縣尉陪同按察使過來查案,立刻出迎。


    據他說道,案發當天是個平靜的夜晚,有星無月、光線很暗,突然有幾頭怪物出現在莊子裏,見人就撲。


    陳家的保莊團四十幾個精壯漢子抓起武器趕過來,卻不是那幾個怪物的對手,轉眼就被咬死十七八人。


    莊子大亂,陳家族長自己也有兩個兒子被殺。


    其他人更沒有抵抗的勇氣,莊園的高牆反而成為阻擋他們逃跑的障礙。


    剩餘的人們以為自己死定了,但那幾頭怪物忽然放聲嚎叫,跳出牆外往西去了。


    它們這一去,就沒再回來。


    陳家驚魂甫定,一直嚴加戒備至今。


    賀靈川仔細聽完,問出疑點:“到底有幾頭怪物?”


    “我瞧見了三頭。”陳家族長道,“但我的族人有說看過五頭的,有說看見七頭的。當晚太亂太暗,它們速度又快,誰也、誰也沒看全。”並且怪物們的個頭大小不一,外形也不盡相同。


    “你看見的三頭怪物,都長什麽模樣?”


    “有一頭像猛虎,但尾巴是黑色的,光禿禿沒毛,像個大剪子,也能攻擊人。”


    賀靈川想起木門上的爪痕。他看了董銳一眼,後者搖了搖頭,沒聽過這種妖怪。


    “還有呢?”


    “還有一隻圓溜溜地到處滾,但是渾身長刺。我在南方見過一種奇怪的植物,叫作仙人球,就、就有點像那個。”陳族長轉身進屋,不一會兒取出五支尖刺,遞給賀靈川,“就是這種刺,它能發射出來傷人!”


    賀靈川接在手裏,幾人都湊來觀察。


    這刺最短也有七寸,最長能達到三尺,黑白相間,頂部還有倒鉤。被紮中是什麽滋味,光憑想象都不寒而栗。


    陳族長也道:“就它傷人最多。事後療傷,都是苦不堪言。”


    要拔刺先要割肉,對傷者來說,又是一重痛苦。


    “還有一頭會鑽地,能從地下冒出來。”


    “你們這裏有高牆、有門禁,怪物是怎麽進來的?”


    “翻牆。”陳氏族長苦笑,“我問過當晚值守的門衛,有一個親眼瞧見那頭猛虎從林間奔來,猿猴般翻過高牆、襲擊守衛。”


    “照你的說法,這幾頭行凶的怪物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引開,你們才得以保全性命。”賀靈川沉吟,“在那之前,莊子裏外可曾出現蹊蹺的人事?”


    陳氏族長搖頭:“沒有,我們莊子一直很安寧。”


    “有沒有外人來過?”這種地方應該是很排外的,一旦有外人進入,陳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陳氏族長這回仔細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


    賀靈川透過窗子,眺望底下的牲欄,“你們莊子上一次送出貨物,是什麽時候?”


    “五天前剛回來。”族長道,“運出一批羊毛和果子。”


    “往返路上,遇過什麽變故或者怪事麽?”賀靈川問他,“說不定,這些怪物也是被引過來的。”


    “來去都是一切正常。”陳氏族長微怒,“若真有人引怪物進攻陳家莊,那可是喪心病狂!”


    賀靈川又問幾句,也沒發現端倪,然後就道:“死者的資料,你這裏可有備齊?”


    “有的。”事隔一個多月,陳家也從慌亂中恢複過來,“但隻有姓名八字、年歲住處,家中人口這麽幾樣,都寫在條子上,夾進族譜裏。”


    賀靈川往窗外一看,天色已暗:“今晚要借住貴莊了,我也看看資料。”


    陳家族長自無異議,騰了個小院給他和董銳居住。


    是夜,賀靈川和董銳拿出熒光孢子,開始翻閱死者資料。


    住在莊子裏的,六成都是姻親,這一點自不必說。但除此之外,被怪物咬死的受害者之間,仿佛沒找到什麽共性。


    看了快一個時辰,董銳忍不住揉眼,伶光適時遞了一小瓶拿眼藥水給他。“這些人寫字,怎麽跟鬼畫符似的?”認字可太費眼了。


    “鄉下地方,有人能識字寫字就不錯了。”賀靈川督促他,“看出什麽來了?”


    “乍看之下,這些怪物好似隨意殺人,而且邊殺邊吃,剛結束冬眠的灰熊都沒它們胃口大。”董銳在留縣驗屍時,邊上的差役看見殘缺不全的屍體,不知道吐了多少次。


    這幾頭怪物完全把陳家莊的人類當作食物撕咬,而且隻吃營養豐富的內髒。


    “直到我靈機一動,去歸納受害的地點。”兩人就坐在院子裏,董銳隨手在沙地上畫圖,“這是陳家莊的大概地形圖,這是受害者分布的位置。看出什麽來沒有?”


    他在沙地上戳了幾十個小洞,每個小洞代表一個受害人的住處。事發當時是深夜,多數人都在自己屋裏睡覺,即使受驚跑出來,也離家不遠。


    賀靈川湊過來一看:“唔,怪物是從東邊跳牆進來的,但在莊子西邊吃人更多,南邊和北邊幾乎沒怎麽去過……陳家莊東邊和南北邊有住人嗎?”


    最後一句話,是衝著身邊的陳老頭問的。


    陳氏族長特地派給他一個本地通,給按察使答疑解惑。這老頭子看著滿臉皺紋還有點駝背,其實腿腳靈便,耳聰目明,反應也很快。


    陳老頭也不知道“按察使”到底是多大的官兒,反正是官方派來查案的,他也就配合道:“住的,西邊有幾個大曬穀場,所以東邊住人比西邊更多。”


    “所以怪物不留在人多的東邊,反而去西邊大開殺戒?”賀靈川指著沙圖道,“最後,它們也是全部從西邊離開。”


    所有怪物都這樣,那就表現為一種共性。


    “所以,莊子裏果然有東西吸引它們。”


    董銳洋洋得意:“到你了。看了一個時辰,你不會一無所獲吧?”


    他這個發現了不得。雖然說破不值錢,但要從一堆雜亂的資料裏麵、從一摞鬼畫符般的破紙裏麵歸納出這條線索,本身就很考驗才智對不對?


    他跟在賀靈川身邊,看過大小無數案子,自己也是今非昔比了。


    賀靈川笑了笑,取出一摞紙條子:“李縣尉的資料有誤,安詳而死的人不是七個也不是八個,總共是五個。喏,就是這五個人。”


    別人都死得好慘,這幾個人“安詳而死”反而就很顯眼。


    “全是男人,年齡在二十五到五十三之間。”他問身邊的李老頭,“老李,這五人你都認得不?”


    老李不識字,賀靈川念完五人名字,他才點頭:“認得,都認得。這三個是光棍兒,有一個有老婆,還有一個早就死了老婆。”


    二十五歲的已經娶妻生子,其他的都是光棍,五十三歲的死者是鰥夫,妻子已經死了十年。


    “這五人都住在莊子西邊嗎?”


    “不不,就隻有娶妻生子的這個陳富昂住在西邊。”另外四個死者,東邊兩個,南北各一。


    樣本太少,沒什麽代表性。


    賀靈川沉吟良久才問:“這五人,平時是什麽關係?他們當中,最近誰出過遠門?”


    “年齡相近的陳富昂這仨是堂兄弟,其他兩個總跟他們一起喝酒,外出做點小生意。”李老頭解釋道,“住在這莊子裏的人,多少都沾點親帶點故。”


    多數都姓陳嘛,幾十年前是一家。


    “他們最近有出過陳家莊麽?”


    “我去問問。”陳老頭說完,就出了院子。


    兩刻鍾以後,他才走回來道:


    “陳富昂仨兄弟基本都是跟著莊子裏的車隊出去的,也跟著車隊回來,那也就是前幾天才回來。”


    陳家莊前幾天才集中出過一次貨,賣羊毛和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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