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關著,但木縫很大,肯定困不住它。


    屋裏光線很暗,雜物又多,正常人基本不可能發現眼球蜘蛛的下落。


    然而班靖眼裏發出紅光,竟然抓起桌上的縫衣針,嗖嗖幾針射過去,同時喊道:“敵襲!”


    針頭還帶血,這是先前用來紮司徒鶴手指頭的。


    但這小東西走位相當靈活,一個矮身就鑽進地縫裏去。


    班靖伸手就把木板揭了,又是一連四針。


    眼球蜘蛛躲過三針,卻被最後一針釘住了腿。


    但這難不倒它,細細的長腿應聲而斷,剩下的七條腿協同運作,一樣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一轉眼,它就靠近木窗了。


    班靖跳起直追,繞過兩個凳子,一台木桌,去截眼球蜘蛛去路。


    它臨時一拐,跳去樓下。


    兩個差役聞聲正要衝上樓,卻被班靖撞了個跟頭。


    去路被擋,隻耽誤這麽一下子,蜘蛛就鑽進地縫跑了。這布店下方還有個地窖,真是蜘蛛小蟲的快樂家園。


    班靖氣得大罵一聲:“蠢貨!”


    而在布店之外,有個蒙麵人突然靠近,兩步就跳向閣樓。


    劫死囚的人,終於來了!


    毗夏軍隊早在周邊埋伏得不耐煩了,見狀就是一波飛箭,然後衝出去擒敵。


    蒙麵人身形在閣樓外牆上翻轉,躲開幾箭,而後就向著遠處的車馬棧躍去,動作輕靈迅快,仿佛重力對他全無影響。


    “追,別讓他跑了!”毗夏軍頭子一聲呐喊,大隊人馬追了過去。


    當然,閣樓外頭還有二十餘人繼續留守。


    不過他們剛目送隊友們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之外,黑暗中忽然丟出幾個瓶子,啵啵幾聲砸在他們腳下,碎了。


    一團團白霧躥起,帶著無法形容的惡臭氣味!


    毗夏兵猝不及防,嗅覺遭遇恐怖攻擊,一時間頭暈眼花、彎腰就嘔,根本做不出第二種反應!


    這是伶光親手改良好幾版的香團子,氣味對人類更加突出,也更持久,還有煙幕效果。


    就聽哢嚓一聲,閣樓的木板牆忽然被撞出個洞來!


    木片碎屑向內炸開,死囚下意識閉眼。


    有人撞進來了,一把抓住司徒鶴背後的椅子,下一個動作居然是拿出個黑頭套,一把罩住了囚犯的腦袋!


    “……?”司徒鶴滿頭問號,這又是哪一出?


    這人到底是來救他,還是來劫他?


    眼前一黑,他還聽見耳邊有人道:“抱歉,忍一下。”


    而後,他就覺身體一輕,周圍的嘈雜聲統統消失了。


    怎麽回事?


    援救他的,當然就是賀靈川。


    就在這時,破洞邊上忽然又冒出一個影子。


    班靖出現了。


    準確地說,是玄盧鬼王的分身突然從賀靈川身後冒出來,短匕直捅他心口!


    這一下快準狠,倒像是蓄力已久。


    它也有類似於李代桃僵的神通,先在這裏放個標記,發動神通時,一步就能移回來!


    方才眼球蜘蛛想引開它,它又何嚐不是故意走開,讓外頭的人進來跳坑呢?


    賀靈川正好扶著司徒鶴背後的椅子,根本來不及轉身招架。


    然而他也不必招架。


    千鈞一發之際,賀靈川體表突然浮出一層黑甲,班靖這一下就捅在甲上。


    雖然黯淡無光,但這甲的硬度驚人,班靖用力又狠,匕首居然“叮”一聲斷作兩截。


    “羅生甲!”他眼裏紅光大熾,聲音因為驚怒而發顫。


    萬沒料到此刻此地,它居然會遇上羅生甲!


    就這麽一耽擱的工夫,連司徒鶴帶椅子都消失了,賀靈川飛快收起一物。


    鬼王好像看到,他手裏有個玩具般的東西一閃而過。


    ……小世界?能藏進活人的小世界?


    他沒捅穿賀靈川心髒,但後者卻借力前躥兩步,乳燕展翅般破窗而出,跳去街心。


    又是木屑飛舞,這回布店木門上還有個小黑點兒蹦到他身上。


    眼球蜘蛛歸位!


    班靖往他背影一指:“去!”


    留守閣樓下的二十來個毗夏士兵,原本被香團子熏得死去活來,忙不迭往外跑,被他這麽一指卻突然轉身,整齊劃一追向西邊的蒙麵人。


    他們眼裏冒出紅光,好像生理上的不適瞬間消失。


    死囚是司徒家的軟肋,一旦被救走,琚城的麻煩就大了。


    班靖自己也是一步衝到破窗邊,剛探頭往外看,卻見眼前寒光閃動,浮生刀飛旋而至!


    這一下時機極盡巧妙,班靖的眼界都被窗沿擋住,浮生刀就從這視覺盲區穿射出來,倒好像早就候在這裏。


    班靖大驚縮首,卻也來不及了。


    浮生從他臉上掠過,血光乍現。


    自左太陽穴到右嘴角,一張臉恰好被斜切成兩半。


    班靖頓時一個倒栽衝,從窗口掉出去。滾落塵埃時,紅白之地濺滿地麵。


    他顱內有個黑影,也被浮生同時一刀兩斷,隻發出一聲怨厲的叫聲,就消彌於無。


    玄盧鬼王又一分身,卒。


    它可比南宮炎身上的分身憋屈多了,消散前還沒來得及放出神通。


    被它控製的毗夏士兵一下子站定,滿臉茫然之色。


    牽製他們的陰線,也隨著玄盧分身而消失。


    他們愣了幾息,才想起自己該幹嘛反,頭一看,竟有兩個蒙麵人在店鋪的屋脊上狂奔,一東一西,一模一樣,都靈巧得像貓鼬,隻留給後來者一個背影。


    分身術?


    “啊,怎辦?”


    “追、追啊!”


    於是這二十來人自行分作兩隊,各追一邊。


    但東邊的隊伍追出百多丈,目標就不見了。


    運氣不好,這是個假分身。


    普通人在屋頂上奔跑,不是踏空就是踩碎瓦片,但那廝看起來就是腳不沾地,好像插上翅膀就能起飛。毗夏士兵在地上追,沒追幾步就難望其項背。


    這幾個士兵追向西邊,眼看著賀靈川的身影往下一沉,好像跳到車馬棧的後院。


    於是他們也衝過去察看:


    院子裏有馬、有幹草、有馬車,但沒有人!


    死囚和劫他的人,哪裏去了?


    兩人不死心,一個把門,另一個在車馬棧飛快找了一圈,又去房間挨個兒檢查。


    棧裏的夥夫全被吵醒,怨聲載道。


    但逃犯沒了,就在這裏離奇失蹤。


    哪去了?


    “遁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打開禁遁法陣!”縣衙和駐軍的大隊人馬正往布店趕來,有個咆哮聲響徹半個小城,“馬上!”


    禁絕遁術之後,蒙麵人被困在城裏,他們才可以慢慢抓捕。


    官署衛隊恨不得掘地三尺。


    全城燈火通明,居民都被吵起來了,敢怒不敢言。


    衛兵搜屋離開,他們就衝著衛隊的背影吐口水。


    &&&&&


    這廂傅留山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裏麵是三四根頭發。


    “喏,這是你們司徒公子的頭發,看它能指引本尊在哪兒。”


    傅留山把頭發纏成一小綹,塞進個開嘴的瓜子殼裏。這瓜子殼漆成紅色,表麵還有奇怪的紋路,但別人還沒來得及細看,傅留山指尖燃起一撮真火,直接摁到瓜子殼裏。


    “著!”


    這枚奇怪的瓜子殼就透出了紅光,隱隱還有些脈動。


    而後他又取出一隻巴掌大的草人,把暗紅色的瓜子殼摁進它胸口裏。


    那點光不見了,但草人緊接著抬起手來,指向西南方向。


    “走吧,它會指向司徒鶴的所在地。”傅留山解釋,“這法術原本是尋找失童的。有些妖鬼會誘拐孩子,騙去荒僻處再吃掉。”


    眾人正要出去,冷不丁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大家隻好躲在巷內不動,等到三百多號兵丁從前方跑過,才悄悄探頭。


    官署居然布置了這麽多人在附近!


    就在這時,毗夏人隊伍中忽然有個士兵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暗巷。


    他的目光格外冰冷,甚至還有一點幽紅,好像能透牆看到後頭的人。


    傅留山頭皮發麻,暗道一聲不好。


    但他早有準備,手腕一翻就托起一盞小燈。


    燈罩很暗,連帶著裏頭的火光也很微弱。隔著牆,外頭就瞧不出端倪。


    他一手擋著火光,令眾人都聚攏過來、圍在燭邊,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捂心燭能隔絕鬼怪的窺探。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息。


    那士兵側了側頭,好像有些奇怪。但他沒再察覺出活人氣息,於是轉身跟上隊伍,快步離開。


    傅留山這才鬆了口氣。


    奶奶的,這城裏到處都是鬼東西。


    “傅大師,您看。”有個衛士往西南一指,悄聲道,“那裏也有動靜了,就在、就在草人手指的方向。”


    司徒鶴真正的關押地點,也遭遇襲擊了嗎?


    傅留山倒吸一口冷氣:“好家夥,今晚這是來了多少路人馬?”


    司徒家的人緣,未免也太好了吧?


    換作是他被綁票,估計沒人會來救他,嗯,應該沒有。


    呼喝聲起,城內大隊人馬都往那裏衝了過去。顯然傅留山的指引追蹤術沒出錯,官署對這裏比對大牢緊張多了。


    另一人突然道:“啊,草人不指了!”


    傅留山一驚,低頭一看:


    托在掌中的草人,原本筆直指向西南的手,果然垂了下去。


    指不到目標了。


    這是幾個意思?


    眾人驚問其故,傅留山麵色凝重:


    “追蹤術被隔絕了,這些人好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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