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


    嬤嬤們把禮物都搬上馬車。


    陳氏的臉上,笑容依舊,卻也有幾分疲憊。


    年節裏事情多,饒是好精力如她,都有些吃不消。


    挽著林雲嫣的手,陳氏道:「還是雲嫣貼心,願意陪我走親戚。不似雲芳,平日裏猴兒一樣,過年就躲了,讓她出門都不願意。」


    林雲嫣莞爾。


    林雲芳那點小心思,誰都知道。


    大過年的,打馬吊也不好意思獨贏,完全不盡興。


    偏還要應付這家婆婆那家嬸嬸,問她一堆。


    「雲芳又大一年了、家裏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我娘家表姐他外甥如何如何、要不要牽個線?」


    雲芳不跑才怪呢。


    林雲嫣今兒會去,也是因為要去的是晉家。


    「我答應了寧寧去陪她玩,不能食言。」林雲嫣道。


    正準備著,陳桂來了。


    陳桂是來替徐簡捎消息的。


    「玄肅前天跟到將軍坊,那劉迅突然來了,先在外頭與兩侍衛說了許久,後又進了雅間裏。」


    「當時太嘈雜了,玄肅又不能跟得太近,沒弄清楚那廂到底說了什麽。」


    話都是原話,其中含著什麽內情,陳桂並不清楚。


    甚至,他也不知道輔國公做什麽讓要自己的親隨跟蹤太子。


    萬一被抓個現行,禦書房裏能交代得了嗎?


    隻是,陳桂行事自有準則。


    少問多做。


    該他知道的,輔國公也好、郡主也罷,根本不會瞞著他,有任何好處也不會忘了他。


    不該他知道的,那就別胡亂打聽。


    林雲嫣聽完,微微頷首。


    太子沉迷鬥雞,劉迅與太子接觸,這些都是他們一早就知道的。


    又沒有新鮮進展,若擱往常,徐簡不會讓陳桂報。


    想來,也是徐簡知道她今日要去晉家。


    晉舒與玥娘之間到底是怎麽串聯起來的,他們還無從得知,所以必須時時小心著。


    那廂,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


    陳氏招呼林雲嫣道:「我先上車了。」


    林雲嫣應了聲,與陳桂交代兩句,也登上了馬車。


    車子出府,一路直到晉家。


    林琅抱著晉寧在等著她們。


    林雲嫣才下車來,晉寧就伸著手喊「抱」。


    把孩子接過來,你親我一下,我又親你一下,林雲嫣笑得眼睛彎彎:「肯定是寧寧不怕冷,不肯在屋裏等著。」


    一旁,晉家大太太撫掌大笑:「郡主說得一點不錯。」


    寧寧得意洋洋:「不怕冷!不怕!」


    一行人往晉家老祖宗屋裏去。


    這位老祖宗快八十了。


    精神依舊不錯,說話聲音也大,就是耳朵不太好,記性也不太好,前一刻清楚下一刻渾。.


    「這是郡主吧?都長成大姑娘了,」她樂嗬嗬著,「說親了沒有呀?」


    晉家大太太湊過去,在她耳邊抬聲提醒:「去年說親了,說給了輔國公,您忘啦?」


    「輔國公?」老祖宗想了想,「輔國公好啊,俊!」


    屋裏的婆子丫鬟們紛紛笑了起來。


    「您聽聽,旁的沒記住,就記著俊了。」


    「我們老祖宗那是盡挑要緊的記。」


    林雲嫣也笑,轉頭問大太太:「家裏的姐妹們呢?五姐姐呢?」


    「在她們自個兒屋裏呢,等下叫她們過來,」大太太說著,


    又道,「阿舒倒是出門上香去了。」


    「上香?今兒是什麽大日子?」林雲嫣道


    「也沒什麽大日子,」大太太笑著道,「她新抄了經卷,送去法安寺供奉。清早就去了,在寺裏用過齋飯再回來。不用急的,等下午與其他姐妹們打會葉子牌,我看阿舒就到家了。」


    林雲嫣的心跳、噗通噗通著,有一股莫名的心悸。


    沉沉又沉沉。


    下意識地,她的左手搭在了右手腕上。


    裏頭戴著袖箭。


    她得去找晉舒!


    「我去接她吧。」林雲嫣起身,與老祖宗等人行了一禮,匆匆向外走去。


    這一下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愣了愣。


    晉家大太太抬步想追,還未走出房門,就從半開著的窗戶縫裏看到那嬌俏身影已經出了院子了。


    「這……」她尷尬地笑了笑,「法安寺也不遠,阿舒常去的。」


    陳氏回過神來,亦是幹巴巴笑了聲,替林雲嫣找補:「哎,可能是年前雲靜她們遇險,嚇著雲嫣了,一聽阿舒在山上就坐不住了。由她去吧,牛伯掌車都放心的。」


    馬車又駛出了晉家,朝著城門去。


    牛伯見林雲嫣著急,車比平日快上不少。


    饒是如此,他們抵達法安寺時,也已經快中午了。


    寺中香客不多。


    知客僧與林雲嫣行佛禮。


    「晉家五姑娘還在寺中嗎?」挽月問道,見知客僧猶豫,她又取出腰牌來,「我們是誠意伯府的,這是我們郡主,我們與晉家是姻親,晉家有急事。」


    知客僧不認得林雲嫣,但他知道誠意伯府名聲好。


    見那腰牌,又見那華美車駕,知客僧答道:「晉施主還在寺中,就在後麵客房歇腳,小僧讓人帶施主過去。」


    引路的是一位小沙彌。


    起先還說「晉施主心善和氣」,而後見他們匆忙,也就不再多語,悶頭帶路。


    法安寺客房不少。


    前後兩列,共有近二十間。


    今日本就清閑,又是用飯時間,都去齋堂了,這會兒沒有什麽人。


    挽月敲了敲晉舒那一間的門。


    裏頭沒有一點回應。


    「可能去齋堂了吧?」小沙彌嘀咕著,又道,「晉施主很少去齋堂,她可能又去大殿了,她的嬤嬤去齋堂拿飯。」


    林雲嫣伸手推了推門。


    門板動了下,又彈了回來。


    那沉甸甸的感覺不似門閂,反倒是像裏麵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她繞到了客房後頭,拍了下窗板,窗板往外一彈。


    林雲嫣順勢把窗戶打開。


    隻從這兒看進去,屋子裏沒有人,也看不到門那兒。


    在小沙彌驚呼著「不行不行」聲中,林雲嫣撐著窗沿翻了進去。


    穿過落地罩,再看門邊。


    一隻五鬥櫥抵著門。


    晉舒的奶嬤嬤倒在地上,半側身子靠著櫥子,昏迷不醒。


    「挽月!」林雲嫣抬聲喚道。


    挽月一聽聲音就知道定是出事了,想學著林雲嫣的樣子翻窗,偏手忙腳亂的,還是牛伯先爬進去,又拽了她一把。


    小沙彌急得團團轉,也顧不上什麽規矩、禮數。


    進客房一看,他頓時傻了眼。


    這、這顯然是遭了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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