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發沉默著。


    饒是知道朱四老爺不會承認,此刻親耳聽了,心裏還是拔涼拔涼的。


    真由他背了這兩箱子禁書的罪,不用多久,心和脖子都涼了。


    “我、小人……”李元發混沌的腦袋,忽然間閃過一絲靈光。


    那個年輕貴人說得太對了!


    他李元發就是個偷兒啊!


    什麽金磚、什麽禁書,從頭到尾不是他的。


    “哎呦青天大老爺,小人說實話,句句都是實話!”李元發道,“之前是小人扯謊了,現在講的都是真話。


    小人這樣的人物,祖上哪能傳下來金磚?根本沒有這樣的家底。


    會去老實巷挖,是先前小人偶然聽見別人神神秘秘說話,說什麽黃金、黃金的。


    小人一門心思挖黃金,可這根本就是小的搞錯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人家把書冊作黃金,小人一個俗人,還以為是大金磚!


    小人要是早想到了這一茬,才不去當這個偷兒呢!


    真偷到兩箱子尋常書冊也就罷了,頂多下牢裏蹲著,哪裏想到會是禁書,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偷金子不成快賠條命了!”


    徐簡雙手抱胸,聽李元發急中生智編故事,聽得有滋有味。


    比小郡主胡編亂造的本事差了點。


    不過,畢竟是在公堂上,以商對官,李元發編得也過得去。


    單慎氣得胡子直抖。


    “書中自有黃金屋?”他指著李元發,罵道,“你當本官是蠢的,聽你這些渾話?”


    李元發心一橫,梗著脖子道:“那不然您找朱四老爺問問,小人確實認識他,可他不認識小人。”


    狠話放完,他還知道自己是個監下囚,脖子一縮,又縮成了一團。


    單慎氣歸氣,也沒讓動什麽刑罰,隻讓衙役把李元發拎回去,換一個人來。


    等著換人的工夫,徐簡道:“衙門裏做事還是好脾氣,軍中對付嘴硬的俘虜,可是半點不客氣。”


    “那肯定不能一樣。”單慎附和一句。


    “單大人相信他和朱騁沒往來嗎?”徐簡又問。


    單慎嘿嘿一笑。


    他要是信朱騁與此案無關,他去禦書房裏搬什麽救兵?


    “朱騁不會輕易承認,”徐簡佯裝出思考模樣,與單慎建議道,“我沒有插手的意思,就是想著,要讓朱騁鬆口,得人贓俱獲吧?”


    單慎聞言,眼珠子一轉。


    天色暗下來了。


    李元發與席東家難兄難弟兩人,狼狽地出了順天府。


    官差不住嘮叨著:“明日一早再來衙門裏報到,別心存僥幸,要不然就不是罰銀子這麽簡單了。”


    李元發搓著手,道:“官爺放心、放心,一定來一定來。”


    席東家還懵著:“真能走了?”


    “能走,能走!”李元發把人拖著離開了順天府,“我在那官老爺跟前編了一通,可能他們信了吧,這不是交了銀子就先出來了嘛。”


    席東家心裏不踏實極了。


    兩箱禁書,還沒查明白,能是李元發隨便編一編就行了的?


    就算是最普通的偷兒,被逮到衙門裏,也得定罪吧?


    交銀錢就出來,順天府是這種見錢眼開的地方?


    可讓他再回牢裏蹲著去……


    “走吧,”席東家道,“回去跨個火盆,換身衣裳……”


    李元發聞了聞身上。


    雨水沾了泥,幹透了後又在牢裏蹲到現在,身上味道實在難聞,但他沒打算梳洗更衣,他得讓朱四老爺也聞聞。


    自家遭了這麽大的罪,朱四老爺撇清歸撇清,總得給他想想脫身的法子吧?


    順天府內,單慎交代了“一定要跟好那兩人”之後,回到了後堂坐下。


    徐簡一麵吃茶,一麵翻看著案卷。


    單慎心裏突突打鼓。


    放餌釣魚的想法,是他受了徐簡的啟發,不過話說回來,如此不合規矩的辦案手段,他單府尹想得出來,以前卻沒有大膽用過。


    官帽子不易戴,過於膽大,自然可以增加建功立業的可能,但更容易打鋪蓋回家。


    若不是輔國公主動出言禦前分擔,單慎真不至於咬咬牙就把事兒辦了。


    希望李元發爭氣些。


    再看輔國公,單慎暗暗想,被聖上打發來坐鎮,這尊塑像菩薩還是沒白費香火,竟然還挺認真。


    偷盜的案卷看完了,又問師爺要了先前老實巷起火的案卷。


    徐簡從頭至尾翻了一遍。


    如誠意伯告訴他的那樣,官府裏有記載的最後一次大修是在太興二十四年,至於二十八年,從頭到尾都沒有記錄。


    顯然,內侍埋金是偷偷摸摸挖開了地基,然後重新鋪磚。


    那時候,這座宅子的主人是晉中商人石焦,租客是他的同鄉,姓項,家中老娘妻兒,總共五口人住著。


    石焦本人於四年前病故,分產時,石家擁有的老實巷總共十三套地契都分給了小兒子,這次由順天府從中牽線,賣到了荊大飽與高安手中。


    而項租戶一家,老娘也過世了,年初老實巷走水後,他們幹脆搬回老家去了。


    “前不久分補償銀錢,他家來領了嗎?”徐簡問。


    單慎道:“兩地路遠,已經遞了消息去,還沒見人來。”


    徐簡把這事兒先記下。


    後續查訪下去,應是能查到與那內侍聯係緊密的到底是石焦、還是項家。


    合上卷宗,徐簡按了按眉心。


    還得是在衙門裏好辦事。


    這卷宗,若是誠意伯想看,需得再編個不叫單慎多心的理由。


    不及他奉命而來,想看什麽就看什麽,名正言順。


    此時,林璵與同僚們拱了拱手,準備打道回府。


    千步廊左右,不少衙門裏點起了油燈。


    下衙的官員們同行幾步,隨口說些不打緊的新鮮事兒。


    林璵從邊上過,也能聽到幾句。


    忽然間,他聽到了“輔國公”的名字,林璵稍稍壓了壓腳步。


    再往下一聽……


    輔國公去順天府了?


    還是從禦書房裏一出來就過去了,應是得了聖意。


    再聽到說單府尹前腳也在禦書房裏,林璵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關卡。


    輔國公這人,看著是年輕、不理朝堂事,但一出手,就是直奔著中心。


    背後塞禁書的是他,坐在順天府裏插手查案的還是他,這查出來的結果……


    不止自家撇得幹幹淨淨,想牽扯進來的人更是誰都跑不了。


    除非敵方能立刻翻出荊大飽與高安的背景,要不然,全在徐簡的股掌之中。


    這一套拳腳,膽子真大。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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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書友禁用詞太多、無所不歡166、小院子、布瑪寧寧、雨一直下個不停、徐必成官方女友、魑咼瞰雨、戒煙不戒情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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