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花會玩的姑娘不少,愛好打馬吊的其實也就五六人。


    鄭瑜不上桌,陪著其他人說笑,鄭琉拉了林雲芳入座。


    “郡主玩嗎?”鄭琉問。


    林雲嫣搖了搖頭:“萬一我和三妹贏多了,豈不是像互通對了暗號?”


    已經落座了英國公府的二姑娘朱綻忍俊不禁:“聽聽,我像是個輸不起的?就你嘴兒溜,難怪太後娘娘疼你。”


    林雲嫣與朱綻交情不錯,笑眯眯道:“你在誇我,我聽出來了。”


    朱綻樂得作勢要來撓她癢癢。


    嬉笑間,另一個坐席也有了人,名喚田菁,是鄭琉的表妹。


    鄭琉把彩頭拿了出來,道:“靜安書院的畫作描本,你們都先翻翻,沒錯的吧?”


    田菁沒有伸手:“我昨兒先看過了。”


    朱綻翻了兩下:“我隻想打馬吊,描本就是個添頭,我外行看熱鬧。”


    隻林雲芳認真地看了會兒。


    “你看得懂?”鄭琉問,“你不是不愛畫畫嗎?”


    林雲芳倒也實誠:“我大哥喜歡呀。”


    “我也看看,”林雲嫣朝妹妹伸出了手,“你打馬吊去。”


    林雲芳二話不說遞了過來。


    林雲嫣也不離遠,坐在寬敞的太師椅上,靠著椅背佯裝翻畫本,借著遮擋悄悄觀察。


    她這裏正好是林雲芳的斜後方,而鄭琉是林雲芳的上家,兩人若有舉動,全在她的視線之中。


    那時鄭琉說過,她把牌塞到了林雲芳的坐墊下。


    四方桌子,想要做到這個動作,少不得會歪斜著、甚至探出身子去,若要不引人注意……


    林雲嫣看了眼方幾。


    鄭琉與林雲芳這一側,放了個小方幾,上頭擺著飲子與點心,方便打馬吊時取用,同時也能讓她們放籌子。


    相對的,朱綻和田菁之間也有一張。


    想來,鄭琉若借著取點心、飲子時的動作遮掩,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對林雲芳下手的。


    一邊琢磨著,林雲嫣一邊從身邊幾子上取了一顆花生仁。


    她也不吃,隻在手指間來回撚。


    而牌桌之上,林雲芳一來就贏了把大的。


    林雲嫣不意外。


    有些人天生就有好運氣,比如林雲芳,想什麽就摸什麽,再添上出色的技術,回回都是開門紅。


    不似她,十把有七把,一手爛牌。


    收來的籌子被林雲芳放在幾子上,見林雲嫣看著她,她小嘴一笑,很是得意。


    鄭琉抿了口飲子,暗暗想著,贏一把而已,就能得意成這樣。


    等下看林雲芳還笑不笑得出來!


    隻是……


    鄭琉太了解林雲芳了。


    在她看來,林雲芳就是個傻的,遇著事情了反應不快,說話也慢。


    隻要別人在邊上打幾個岔,林雲芳自己就嘴皮子發粘成了結巴,越想說明白,越是說不清楚。


    算計林雲芳,十拿十穩。


    可郡主就在邊上坐著。


    鄭琉沒有與林雲嫣打過交道,對這位郡主的了解僅僅來自於林雲芳,以及家裏長輩偶爾會說“慈寧宮如何如何喜歡”、“誰叫親娘沒了呢”、“親娘以前也是皇太後的掌上珠”,再多的就沒有了。


    郡主要是個伶牙俐齒的,會不會穩住局麵?


    郡主不依不饒,搬出皇太後來……


    不、不會的。


    打馬吊而已,哪裏需要驚擾皇太後。


    思前想後的,鄭琉的心裏閃過些許猶豫:不如,等下回吧?


    “又是我胡了。”


    脆生生的,林雲芳啪的將手牌推倒。


    下家的朱綻側身來看牌,而坐在對家的田菁個頭矮小,便站起身來看。


    鄭琉沒有動。


    她的視線落在了林雲芳的身上。


    瓔珞環流光溢彩,叫人看著就挪不開眼。


    多麽精致漂亮,朱綻作為英國公的孫女都不一定有如此好的東西,林雲芳明明就隻是伯府的姑娘。


    跟她鄭琉一樣的,卻又不一樣。


    府裏管家的是林雲芳的母親,所以她能大手大腳。


    上頭有個封了郡主的姐姐,所以她穿戴的東西都上了一層。


    鄭琉一瞬不瞬看著瓔珞環,不知不覺間妒與恨翻湧著衝出了心海,把那些許的猶豫衝得再無一絲痕跡。


    一定要讓林雲芳嚐嚐百口莫辯的滋味!


    郡主在就在,隻要小心些、謹慎些,不被郡主發現,那就能先發製人。


    爭執無法避免,郡主會為妹妹出頭。


    可她們都在自家雲陽伯府,郡主要見皇太後,還得先從大門出去。


    一旦林雲嫣拉著林雲芳堅持離席,自家嬤嬤們就一塊圍著勸,嬤嬤們力氣大,郡主要脫身就得推人,到時候推上幾人……


    妹妹出千,姐姐脾氣大、還動手打人,搬出皇太後也不好使!


    下定決心後,鄭琉打牌自是心不在焉。


    朱綻還贏了兩把,鄭琉與牌運不佳的田菁、兩人手中的籌子越來越少,而林雲芳這一側的幾子都要堆滿了。


    林雲嫣挪了挪身後的引枕,暗想這鄭琉還挺沉得住氣。


    不過,觀鄭琉那神態——不懷好意的眼神一個勁兒往她和林雲芳這廂瞟——應是耐不住多久了。


    林雲嫣調整完坐姿,畫本擱在邊上,一手撚著花生仁,一手支著腮幫子,一副困頓模樣。


    “胡了。”林雲芳推牌。


    朱綻與田菁都在看牌,“機不可失”四個字泛上鄭琉的心田。


    偷偷地,她從自己的坐墊底下摸出了一張牌,用力捏在手裏,借著看牌的姿勢斜斜探出身子。


    隻要把牌塞到林雲芳的坐墊下……


    倏地,鄭琉忽然感到手背狠狠一痛,而後便是麻。


    手指本能一鬆,牌落在地上,啪嗒一聲響。


    壞了!


    下意識地,鄭琉轉頭看向林雲嫣。


    林雲嫣的臉上哪裏還有什麽困頓,那雙烏黑晶亮的眸子裏含著笑意,視線就落在鄭琉身上,與她那微微彎著的唇角一起,組成了明晃晃的嘲笑。


    ——你那點兒賊心思,全被看穿了。


    鄭琉幾乎聽到了這麽一句話,是林雲嫣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腦海裏。


    不能這樣!


    不能失去主動!


    顧不上細想什麽,鄭琉把手縮了回來,驚呼了一聲:“林雲芳你怎麽能出千?地上這張牌是你扔的?”


    說著,她蹲下身去撿了牌,又站起身來,重重拍在桌子上:“你怎麽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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