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核齋。


    後院裏的小石桌上,擺了兩碟子涼菜。


    陳桂先到一步,隻倒了盞酒,等了約莫一刻鍾,院門打開,荊大飽與高安到了。


    “來遲了、來遲了,”荊大飽揣著手,胖胖的臉上全是高興勁兒,“過來的路上,正好遇著伯府去許國公府退定禮,我們兩個沒忍住,去看了場熱鬧,這就來晚了。”


    陳桂一聽,也樂了:“不遲不遲,我不能去看,你們等下與我詳細說說。”


    郝通判托荊大飽帶了話,陳桂出門就很注意了。


    萬一撞到許國公府的臉上……


    那廂看著是不敢再添一折戲,可狗急跳牆、兔子急了咬人,抓到了誠意伯府在背後動手腳的“人證”,許國公府真就不管不顧了呢?


    還是小心為好,免得多生是非。


    人到齊了,幾道熱菜也依次端了上來。


    荊大飽聞著香氣,與陳桂、高安道:“別看他們前頭做的是不沾油腥的文玩生意,後頭這兒,掌櫃老娘的一手菜,絕了!”


    陳桂很是賞臉,夾了筷子雞肉。


    送入口中,皮滑肉嫩,油滋滋的又不覺得膩味。


    “真不錯!”這句誇讚並非奉承,陳桂自認吃遍了京城酒樓,也在誠意伯府裏用過席,嘴巴頗有見識,此刻真心被折服了。


    有好菜、有好酒,說起熱鬧來興致勃勃。


    “就在國公府外清點的定禮。”


    “許國公夫婦臉都黑透了,三夫人愣是沒給他們半個眼神。”


    “我和荊東家還吆喝了兩句,許國公瞪過來,人多得他都沒發現我倆。”


    陳桂仰著頭咕嚕嚕喝了好幾盞。


    我的乖乖呦!


    那還是他認識的三夫人?


    可真是太能耐了!


    說完了熱鬧,再說正事。


    荊大飽道:“我定了七天後啟程,再回來就得是冬天了,期間老實巷事宜,兩位多辛苦。”


    “哪兒的話,”陳桂道,“賺錢的事兒,哪能說辛苦。”


    高安也附和點頭。


    “還是得道聲謝,若不是你們先前就做了周全的準備,我們也沒法一拿到契書就開工。”荊大飽道。


    尋價比價,最是耗費心神。


    同樣可能在來年被衙門征用的胡同、巷子,也都一一做了調查。


    章程列得清楚明了,荊大飽原預備的大量活兒一下子就不用弄了,省了時間精力。


    “也是國公爺好商量,我們出了點子、章程,他全盤接受了。”陳桂笑著道。


    那位說當甩手掌櫃就當甩手掌櫃,一句廢話都沒有。


    若是投錢的東家都這麽好伺候,他陳桂早就富甲一方了。


    怕就怕那些不懂還瞎指揮的,奔著賠本走到黑。


    荊大飽一聽,那口酒險些嗆著。


    國公爺不是好商量,是他原先定的思路和郡主的不謀而合。


    那天看到陳桂拿出來的章程時,荊大飽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緣分啊!


    高安有眼力,見酒盞空了便給兩人續上,這一倒倒了個底朝天,酒壺也空了,他起身去廚房裏添。


    “這事兒啊,”荊大飽見高安離席,想了想,道,“既然是一塊做生意,我肯定也不瞞你。


    老實巷買下來要做什麽營生,國公爺一早就想好了。


    他沒有對郡主的章程提出異議,是他也想到一塊去了。


    修好了借給衙門,來年金榜一放,再租給留京念書的學生。”


    陳桂聽得嘖嘖稱奇:“聰明人做買賣,眼光都一樣!有這樣的見識與眼光,他們不發財、誰發財?”


    荊大飽嘿嘿笑笑。


    他說這些,又不是為了聽陳桂誇國公爺聰明,他想要尋幫手。


    國公爺身邊,他這兩天正循循與參辰念叨,那麽郡主身邊,也得有個會說話的人吧?


    “老弟啊,”荊大飽歎了一聲,“你說,郡主與國公爺,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下意識地,陳桂要附和兩句。


    夜風吹來,酒氣縈繞間,他突然反應了下荊大飽的話,點下去的腦袋立刻僵住了。


    這詞是這麽用的嗎?


    男未婚、女未嫁的,好像也過得去,可這男與女,除了是一道做買賣的大東家、二東家,也沒花前月下的關係。


    不合適、不太合適。


    陳桂遲疑著看向荊大飽:荊東家怕是喝多了,講話沒那麽講究。


    荊大飽一看他這眼神,就知道暫時沒戲。


    主子身邊做事的人,怎麽能眼不明、心不亮呢?


    陳東家還缺點撥!


    高安取了酒回來,話題回到老實巷的翻修上。


    這夜酒吃了不少,第二天天剛亮,荊大飽與高安又去老實巷督工了。


    陳桂則拜訪了誠意伯府。


    昨日聽了陳氏事跡,他此時見到了人,少不得誇讚一番,樂得陳氏心花怒放。


    “別人是這麽說的?”陳氏問。


    “都說厲害。”陳桂豎起了大拇指。


    林雲嫣支著腮幫子聽,也不時吹捧。


    “說了您行的,您這回相信了吧?”


    “他們不要臉,您越禮讓、他們越得寸進尺,您一步不讓,他們就得掂量掂量了。”


    “您得對自己多些信心,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占理,那就挺直腰杆把理甩他們臉上去。”


    “是吧,祖母?”


    小段氏:……


    她能說不是嗎?


    陳桂起身告辭,屋子隻餘下自家人。


    林雲芳手裏剝著花生,人還一個勁兒笑,笑得花生紅衣都被她抖到地上去了。


    陳氏瞧見了,便用眼神示意她。


    林雲芳絲毫不慌:“母親您這麽有能耐,我怎麽以前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難得那樣……”陳氏忙接了一句。


    “有一就有二,頭一次就爭氣,以後更厲害了,”林雲芳嘴上叨叨著,“不過我們要說好,您的厲害得去對付別人,千萬別對我,我的心兒可脆弱了,您繃著臉對我,我會哭的。”


    陳氏笑罵著道:“你哭算什麽?你生下來就嗷嗷哭得比雲靜、雲嫣都響,誰還沒聽過似的。”


    林雲芳把剝好的花生仁都塞給了小段氏,扮了個鬼臉跑了。


    前腳出了載壽院,後腳便聽見林雲嫣喚她,林雲芳停下腳步。


    “你跑什麽?”林雲嫣走上前,“祖母、叔母都表現過一回了,現在該輪到你了。”


    林雲芳愣了下,拿手指點著自己鼻尖:“我?”


    “怎得?”林雲嫣反問她,“都在進步呢,年紀最小的你反而要原地踏步?”


    林雲芳一下子來了好奇心:“二姐要我做什麽?”


    “簡單,”林雲嫣直接道,“你與雲陽伯的孫女鄭琉是手帕交吧?我想認識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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