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參軍本就匪夷所思,更勿論做到校尉官職。


    殷如行的名號,比她想象中要大。更別說她還和三大名將中兩位都有牽扯。和蘇雷之間更是老少皆喜愛的緋聞牽扯,在天元聯軍中,知名度還是很高的。


    東寰島上知道她的人就幾乎沒有了。那隊士兵原本是試探問話,心裏多數當她是奸細什麽的。孰料對方卻報出了正經官職。不辨真假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小隊中的隊長就笑道:“殷校尉如若對景丞相的規劃感興趣,不妨親去見一見?丞相大人就在禧地留守軍營之中。”不管是真是假,帶到軍營自然知曉。


    殷如行藝高人膽大,也不懼他什麽,點點頭,同意了。


    小隊長便分出兩個士兵帶她前去。


    諸丘一帶再是貧瘠,天元人既不可能將政控權交給東寰流亡小朝廷,羅楓寒也不可能將靠近海岸運輸這樣的地段交道別家手裏。目前駐紮的軍隊除了因意外留守的祺軍外,就是金當家那一支海盜改編的隊伍。


    東寰小朝廷屬於被滯留下的“累贅”。沒人願意帶著他們,他們本人也不想跟著出征。諸丘雖然條件艱苦,到底治理平安,性命有保障。也就勉勉強強的待下了。


    名義上,天元人是打著幫助東寰王室平亂的名義上的島。作為麵子工程,便挑挑揀揀了幾件底層瑣事交給東寰小朝廷打理。


    流亡小朝廷的臣子們都是指使慣了下屬,何曾親力親為做過這些瑣事。紛紛推辭道不能勝任。幹脆做了閑人。至於私下裏有什麽想法,負責諸丘內政的原海盜總管應生,懶得去計較,也不屑去計較。沒有實力,想再多都是白想。


    這裏麵,唯有一個人不言不語的接受了安排。便是丞相景安逸。他是在王宮大亂中因奮力保護東寰王出逃而新崛起的新貴。受一眾老牌臣子擠壓。尤其是在沒人沒錢的流亡小朝廷,丞相這個空頭銜更像一種諷刺。他分配到手的是農官活計,負責監督田地開墾。


    景安逸的辦公地點是一座尚算完好的村民民房,泥土夯實的牆,稻草覆蓋的頂。由於光線不敞亮,他都是在院中整理文書。


    推開青籬院門,士兵恭敬的喚道:“景丞相。”


    景安逸聞聲抬頭,一眼看見殷如行,頗為吃驚:“殷校尉!”


    殷如行的大名,由於祺軍軍權歸屬一案鬧了出來,這幾天他是如雷貫耳。眼見著紛爭中的主角人士,青絲明眸,如同當日祀城城主府晚宴中一般亮眼的容顏,出現在這茅簷草舍,頓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景丞相。”殷如行對景安逸的大名並不陌生。卻幾乎沒有相處過,此時打量來,不過三十許歲人,容貌端正,一雙眼睛黝黑深邃,似看不見底的深潭。


    她也算見識過不少奇人異事,眼力略有。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心思往往比海還深,琢磨不透。這樣的一個人物,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在東寰王手下奉獻一生。


    說話間就多了幾分鄭重:“閑來無事,隨處走走。見到農人開墾荒田。得知是丞相大人安置此事,一時好奇,故來瞧瞧。”


    景安逸善解人意,立刻就回應道:“不過些許瑣事,殷校尉有興趣,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田地登記冊抽取出來,一一細說:“……這個縣,十年前的縣誌記載,土地為良田一百四十傾,中田三百七十傾,下田……”


    殷如行對具體一畝田該產糧多少一竅不通。然僅憑數字就可以聽出,諸丘的糧食產量是在每年遞減。田地的數量也同樣每年遞減。按照這種減法,諸丘的發展水平該是越來越低。可觀城中建築,似乎也有模有樣,還算繁華。


    “這是一慣的做法。”景安逸給她解釋,“產量少報,稅收就可以少上交。田地減少,同樣是這個意思。事實上,每年還是有不少新開墾的田地,隻不過都做私田,不上報。收的稅收,也隻當地用了。”


    殷如行聽懂了:“瞞上欺下,東寰王還真可憐。連臣子都欺騙,還有誰對他是真心的?”


    景安逸聽了她這一句幾乎可以算是諷刺的話,倒是很坦然,實事求是的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君不君,臣自然也就不臣。”隨後一筆帶過這個話題,話鋒轉到之前所說:“正因為記錄和實際不符,真實的賬本於戰亂所失。我便索性讓他們重新丈量,將荒蕪的土地數報上,酌情安排人手重新開墾。再根據今秋收上的畝產數為依端,大致算出明年可產出的糧食數目。”


    殷如行又翻了翻那本冊子,問道:“我見田中甚少有人,便是幾個農夫也無精打采,這般開墾,一日下來能進度幾何?”


    景安逸含蓄而笑:“人工數和開墾進度我已記下,想來秋收過後,貴方會有安排。”


    誠然,現在的開墾速度很慢。是因為管理者不重視的原因。一旦秋收糧食上來,發現數目不夠,自然而然,開墾荒田就會被列為重中之重。到時候的安排也就不一樣。


    殷如行心中暗歎。金當家手下的那幫人,論搶劫打殺是一把好手,管理這些內務就兩眼一抹黑了。應總管一個人力量有限,捉襟見肘可想而知。


    這才一個諸丘呢,就這個樣子。她很懷疑,後麵打下來的地盤,哪裏去找那麽多管理人才來治理?


    文臣武將。文臣傲,人家有傲的資本。世家拽,人家有拽的本錢。除了他們,你倒是在平民中找人才去啊?大字不識一個,乘除法計算不會。就是她現在搗鼓出一個科舉製度,參加考試的還都全是世家子弟。為什麽?因為知識掌握在世家手中。


    和東寰當地的世家合作,天元人會很被動。他們這代人是夠強悍了,能壓製的住。可一旦後代不濟,最終的勝利果實,很快就能被東寰世家們給竊取。說不準二代之後,他們這些外來戶就能徹底沒落湮滅。因為他們沒有根基。想要有根基,就必須在底層平民中有不可替代的威望。


    民眾越是愚昧,越難以更改他們的觀念和習俗。想要開發民智,第一步得在平民中傳播知識。這是最容易產生威望的途徑。


    傳授知識就得認字。認字需要書籍和紙筆。見鬼!活字印刷的字胚配料是什麽啊?繼後悔沒有學曆史專業,殷如行又開始後悔,穿越前沒有天天關注CCTV科教頻道。她記得貌似有過介紹古老手工藝的專輯,裏麵就有專門講述造紙術的一期。


    書到用時方恨少,後悔也沒有用。景安逸那安之若素的姿態,大約正是東寰當地士人心理的寫照縮影。


    他們穩坐釣魚台,他們不急。除非想將文明摧毀殆盡,兩敗俱傷。否則,這一批天元人,終是要低下高傲的頭顱,與他們合作。


    “景丞相辛苦了。”殷如行想通了他的心理,最初的敬佩就少了很多。善價而沽,景安逸的認真負責,也不過是展現自身價值的一種手段。


    吃他這一套的人顯然很多。


    回程的路上,見到方潮生帶領的巡邏隊伍,聊了幾句。得知她從城外田壟回來,便隨口道:“景安逸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會幹活。不像那群手腳都懶爛了的老油才。”


    就連回到祺軍大營,和白陌塵通報白天的行蹤,白陌塵也道:“景安逸這個人,可以爭取過來用一用。”


    殷如行實在忍不住了,她就不信,方潮生之流看不出來,他也看不出來嗎:“他是東寰人!”她強調。


    白陌塵果然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道:“如行,我們不可能將整個天元文士團體都帶過來。我們隻掌握住軍權和上層官職就可,中低層的治理,還是得靠當地人。要知道,在當地平民眼中,我們是入侵者。有天然的排斥心理。”雖然他們確實是入侵者。


    “既然當地人如此排外。那麽你又如何保證在局勢安穩之時,這些當地人不會架空顛覆了我們?”殷如行咄咄逼人,“他們多少人?我們才多少人?”


    白陌塵失笑:“如行,我們連一塊地盤還沒有占住,你現在就考慮這個是不是早了點。”他安慰她,“到時自有辦法,不用操心。”


    殷如行沉默片刻,突然:“是聯姻吧。加強關係的最好方式莫過於血緣融合。師父的後代,你的後代,我們的後代,都要和他們聯姻的,對吧?啊!說不定還有師父本人,我差點忘了,師父還是個鰥夫。可以續弦!”


    刻薄的話語聲聲入耳,白陌塵搖頭歎息:“如行,你真是……”他的語氣中有三分無奈、三分感慨、三分說不出是什麽原因的輕柔:“有時候,你大條的令人發指。有時候,偏又敏銳的令人心驚。”


    沒有正麵回答的她的問題,態度卻已說明了一切:“如行,既然我們要在這裏生根,和當地人聯姻是必然的。難道還專程回天元娶親去嗎?”


    “這不一樣!”殷如行憤怒的反駁,“我沒有反對和當地人婚娶。我反對的是,聯姻。”


    聯姻,既意味著將婚姻嫁娶,生生變作了一種政治合作。無關感情,隻關利益。


    “陌塵,你甘心嗎?你就甘心嗎?”她聲聲質問,“你成親了,你捫心自問,你的婚姻幸福嗎?你過著這樣的生活,還要再延續給你的下一代,你於心何忍?”


    甘心嗎?白陌塵不知道。他隻知道,既然娶不了想娶的,娶誰又有什麽分別。再說,事情也不像殷如行說的這麽灰暗。她似乎有一種本能,凡是和她價值觀相背的,總能將事態的最壞一麵無限擴大,然後危言聳聽的說給人聽。仿若這樣,就可以令人反過來讚同她的觀點。


    種種心情,他不想分說。幹脆用問題來反駁:“那你來說說。如果不這樣,又有什麽辦法可避開當地世家勢力,直接讓民眾信服我們?敬我們若救世天兵。”


    殷如行困惑的沉默了。


    “好吧。天色不早了,去歇著吧。”他歎了口氣,再一次安慰她:“這些事真不用你操心。”


    殷如行迷迷蒙蒙的被他趕出帳篷。白陌塵鬆下一口氣,打算洗漱就寢,卻見帳篷門簾又被霍的掀開。


    “我想到辦法了!”一張精致的小臉在燭火中熠熠生輝,黑葡萄一樣的眼眸瞬間華彩綻放。


    “宗教!宗教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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