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寧湛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騎在馬上,他反複回想,這幾天有沒有什麽露出馬腳的事?


    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實在不好。想了一會兒,他對殷如行道:“昨晚來的也不知是什麽人,聽村民說和我們是一個方向來的。隻怕過會兒也要走這條路。我們加快速度,別和他們撞上。”


    殷如行點頭稱是。兩人加速前行。


    過了片刻,寧湛神色一變,忽的勒住了馬匹,打手勢示意殷如行也停下。凝神聽了一會兒,臉色更加肅穆:“後麵有人在追。”


    殷如行大吃一驚:“是誰?”


    寧湛看看身後唯一的一條小路,路上,兩道新鮮的馬蹄清晰可見。


    “應該是昨晚投宿的那群人,這條路隻通向那村子。聽聲音隻有一匹馬,速度很快。你我的馬不是對手,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天元產良馬的地方有三處,祺地東出雲,禧地西出雲,以及祉地南漠一帶。祀、祝兩地氣候溫和,耕田豐富,糧食產量足,百姓生活富裕。馬匹的質量就相對遜色很多。殷如行和寧湛這回騎出來的馬更是普普通通,外貌看著不錯,和真正的良馬一比就不行了。


    隻有一匹馬。殷如行幾乎在一瞬間就明了了寧湛的意思。追上來的人隻有一個,她和寧湛完全可以設埋伏搞掉那家夥,再搶了他的馬,看他還追個屁!


    於是,兩人將地麵做了一番偽裝,快速藏進了路邊的樹林裏。


    蘇雷追了一會兒,忽然眉頭一皺,放慢了馬速,盯著地上的蹄印看了又看。


    接著,他徹底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朝前走著,兩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少頃,他勒緊韁繩,停住腳步。一動不動的凝神細聽。


    樹林裏,殷如行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我去!這叫什麽個事啊!隨隨便便來個偶遇也能遇見蘇雷?不用說,昨晚帶隊借宿的就是他了,這叫什麽人品!


    寧湛的臉色非常難看。這小子這會子不是該在祀城的嗎?怎麽跑這兒來了!緊接著,他想到一事,暗叫不好。


    有道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蘇雷和他的身手誰高些,不太好說。但他有信心,自己有心藏匿,蘇雷是發現不了的。可殷如行就不行了,她功力尚淺,蘇雷一定會發現。


    幾乎是同一時間,蘇雷耳朵一動,身形暴起,朝著林中飛撲而來,銀槍一晃,林間幾個不大的小樹劈劈啪啪的被挑開。


    就聽“當”的一聲,一柄雪亮長劍抵住了槍尖,寧湛一臉冷色,頭也不回的厲喝:“走!”


    殷如行心跳已是到了嗓子眼,寧湛話音一落,立刻飛身跳上馬匹,頭也不回的衝出樹林。蘇雷撤了槍尖就要去追,寧湛劍峰一轉,又是一招刺去,他隻得回身防禦,兩人又纏到一處。


    “你放開!”蘇雷急切的怒吼。


    “放開?”寧湛冷笑,“我放開,你好再去強搶?”說到這個他就生氣,手下狠辣,又是幾招疾風驟雨的攻了過去。


    蘇雷急的不行。寧湛存心纏鬥,沒個百來招他根本脫不開身。百來招後,岔路一現,人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焦急之下,他顧不得許多,擋住了一劍就問:“那是殷如行?”


    “廢話!”寧湛罵道,“明知故問,少來這套!”


    “當”,蘇雷的槍尖卡住寧湛劍刃,眼睛紅的似要滴血,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真的是,殷如行?”


    寧湛一聽蘇雷這聲音,差點沒吐出來。娘的,怎麽這麽惡心!聽的人心裏毛毛的。臉上的表情吧,就更惡心了,好像死了親媽一樣。


    啊呸!蘇雷的親媽可不早就死了。應該說是像死了親兒子一樣,還要命的是幾代單傳的獨子那種。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蘇雷露出這副死了親兒子的表情,寧湛隻能鬱悶了,大聲道:“不是她還能是誰。我告訴你,殷如行現在是我的徒弟,容不得你欺負!”


    蘇雷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難看無比的笑,收回銀槍,落寞的垂在身側:“我聽村民說,她說她姓沈。”


    寧湛也收回了長劍,一臉鄙視他的表情:“誰像你?出個門大張旗鼓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蘇大將軍!我們說的是化名,怎麽了!”


    “化名。”蘇雷又笑了,如果說剛剛的笑是難看,現在的簡直就是不能看。嗓子眼裏毛骨悚然的“嗬嗬”了兩聲,問道:“她化名什麽?”


    “幹什麽告訴你?”寧湛冷聲諷刺,“還想去追?”


    蘇雷垂下眼眸,幽幽的道:“是不是沈眉。”


    寧湛一怔,這才想起‘沈眉’這名字耳熟在哪裏。蘇雷十年前的老情人不就叫這名麽。立即正色道:“叫沈眉怎麽了。這名字好稀奇麽,還不許人叫了。我明白告訴你,她可不知道你那舊情人叫什麽,這名字不過是隨便起的。”


    蘇雷靜靜的看著他,沉默良久。之後,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表情,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寧湛反問。


    蘇雷不理會他的奚落,收起銀槍,轉身就走。竟是不再理他了。


    寧湛見他沒有朝殷如行跑走的方向追去,而是調轉馬匹又往村子而行,不禁一愣,想了想,也沒有追殷如行,反倒跟在蘇雷身側,並馬前行。


    蘇雷看他一眼,倒也什麽都沒問。自顧自的走。兩人就這麽詭異的並行回了村子。


    天麻等人見自家將軍追出去,沒追著漂亮姑娘,反帶了個大男人回來,驚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村長大兒也驚訝的道:“水公子,沈姑娘呢?”


    寧湛遲疑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麽說,蘇雷就搶先一步,強硬的道:“不該你問的事少問。”聲音冷冽如冰。


    大兒身子一抖,什麽話都憋了。恭恭敬敬的伺候這一幫大爺吃飽喝足,騎馬上路。


    離了村子十來裏路。寧湛依舊一聲不響的跟著他們。天麻等親兵一個個別扭之至,看將軍那一臉煞氣的樣子,又不敢問。好在蘇雷沒多時就給他們解了惑:“這位是鄢都的寧湛將軍。”


    什麽!鄢都寧湛!


    二十來個親衛齊齊驚掉了下巴。


    寧湛耶!天元三大名將之一的寧湛!和咱們家將軍齊名的當世頂尖高手寧湛!


    親衛們心有戚戚,一時間人人爭著朝他看,卻也小心翼翼。


    寧湛被看的臉皮直抽。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當時他靈機一動跟著蘇雷,打的算盤是防止他殺個回馬槍,分兵追擊。與其跟著躲,不如盯著正主預防為上。左右蘇雷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等兩方走的岔路遠了,他再想辦法脫離。到時在東出雲山下的壽家村匯合。殷如行一向聰慧,必會明白他的意思。


    隻可恨蘇雷此時將他的名頭亮了出去,給日後的脫離帶了一定難度。不過這點兒難度他還不放在眼裏。想必蘇雷也知道,此舉純粹就是膈應他。


    寧湛沉默的跟著蘇雷一行人走了好幾天。他們在哪兒住宿他就在哪兒,一應瑣事自行打點,半點不勞煩他人,就和一個影子一樣這麽跟著。


    蘇雷對他這種舉動的反應是泰然自若。該幹嘛幹嘛,該去哪兒去哪兒,什麽話也沒有。就跟沒看見有這麽個人跟著似的。


    兩大高手我行我素。苦了跟著的一眾親兵。話說這兩人掩耳盜鈴的自認為自己一切舉動正常。素不知他們之間古怪到極致的那種氛圍,已是怨氣衝天,是個人都能察覺。天麻等人夾在兩大高手之間,日夜小心應對,可謂苦不堪言。一時隻怨路長,恨不得一眨眼就能到祺城。


    *****************


    卻說那日殷如行飛身上馬逃走。一路跑一路心驚肉跳。


    她原本膽子沒這麽小的。有寧湛攔著,蘇雷是不可能追上來的。她隻要換個路線,迂回去東出雲就行。相信寧湛會知道該怎麽做,他們可以在最終目的地會麵。


    可不知道為什麽,心髒跳的總是這麽厲害。


    她其實很怕和蘇雷視線相對。蘇雷眼睛裏,總是包含著一些她吃不消的東西。


    剛剛那一個照麵,她和他剛好麵對麵,眼對眼。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但是蘇雷的神情顯然出乎她的意料。


    那是一種帶著傷痛的震驚。傷痛到極致。看著就像……就像是一個妻子,殺了深愛著她的丈夫全家,騙丈夫是仇家做的,最終丈夫得知真相後的表情。


    沒錯,就是那種表情。


    殷如行理順了思緒,簡直莫名其妙。


    搞沒搞錯啊!是他對不起她唉!是他的親大哥迫害她顛沛流離唉!遇上了,不也是該他對著她道歉麽?搞出這一副怨夫嘴臉幹嘛啊!


    殷如行五味雜陳的跑了一天,傍晚找了家客棧休息。第二天繼續跑。幾天之後,始終沒有人追上來。她放了心,應該是寧湛纏住了對方。


    心定之下,她按著原計劃進入了祺地。


    按計劃,下一站就是江城普濟寺。可在客棧中跟小二一打聽,才知道慧淨大師已經不在祺地了。雲遊去了祉地。


    祉地是殷如行不敢去的地方,聞言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既然不去普濟寺,江城也沒必要去了。她琢磨了幾個時辰,決定還是低調行事,小心行蹤比較好。選擇了一條避開繁華城市,順著北邊天水江迂回進入東出雲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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