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湛這麽急著走是有原因的。從祀城到祺地,雖說有路線不止一條。但若不是販貨的商販,一般大家都走最近,最方便的一條。同樣,從鄢都到祀城的路線最方便的也隻有一條。有鑒於鄢都的地理位置,這兩條路線在距祀城外兩天路程的小鎮處匯合。他這麽急著走,就是為了搶在蘇雷之前過了那個小鎮。當然,這些話沒有必要和殷如行說。


    於是,殷如行根本不知道前方還有這麽個危機。隻是很納悶,師父怎麽趕路跟趕著投胎一樣,一路狂奔疾馳。這個,是要測試她的馬術嗎?


    隻是再怎麽趕還是要在宿點落腳。可憐這出逃的兩人沒有路引,暫時為黑戶。連城鎮都不好入住,隻能買了一大堆必要的物品後,騎馬疾馳去了城外的村子求住宿。用的理由是錯過了時辰,進不了城了。


    好在這裏的鄉民樸實。見他們二人一副好相貌,又生的麵善。雖見他們帶著劍,倒也沒當作是歹人。安排去了村中房舍多的人家。可再是房舍多,到底是村居,隻空出一間房來。寧湛和殷如行不管從相貌還是從年齡上看都差距不大,怕人不信是師徒,就說了是兄妹。兄妹也不好住一間房,於是房間就讓寧湛住了,行李也歸他看管。殷如行和房主的幾個女兒擠一晚將就。


    “沈姐姐,那個真是你的兄長麽?”房主家有兩個女兒,大的十五小的十三,長的眉目端正。見有這麽個美女姐姐來家裏,又是羨慕又是歡喜。村民晚上舍不得點燈,早早上了床休息,沒什麽娛樂就靠著聊天解悶了。於是拉著殷如行問東問西。這個年齡的少女顯然對寧湛這樣的俊逸男子更感興趣,遮遮掩掩的向她打聽。


    悲催的殷如行再次落入隱姓埋名的偷跑生涯。她懶得再想化名,就用了沈眉這個名字。反正她一來不去祉地,二來時間隔的久,三來相貌也和那時不一樣。古代通訊不便,畫技又走意識流,除非人品太差,不然被發現的幾率幾近於零。


    “對啊,你們長的一點兒都不像。”房主家的小女兒心直口快。


    殷如行隻能幹笑兩聲:“我們是表兄妹。”是了,沈眉這個名字是兩個女孩子剛剛問她才說的。鬼知道寧湛和人家說他姓什麽了。她不禁內流滿麵,表哥表妹,真是萬能的存在啊。


    “表兄妹啊——”房主大女兒意味深長的拖著腔,鬼祟的一笑(黑漆漆的沒人看見):“那你表哥成親了嗎?”


    殷如行大汗。好在還記得寧湛的婚姻狀況,道:“先前有過表嫂,過世了。”


    “哦?”女孩子們聲音裏的興奮明顯到想當做沒聽見都不行:“這麽說他是鰥夫。沒有續娶嗎?”


    小女兒更是快嘴快舌:“續弦娘子出身不用太高的。他家人沒給說親?”


    殷如行滿頭大汗:“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和表哥也有幾年沒見了。最近剛剛碰上。”


    “這樣啊。”兩個小女孩又嘰嘰喳喳的問她,你表哥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啦,前頭的妻室好不好看啦,甚至彪悍的問她你喜不喜歡你表哥,想不想嫁給他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殷如行深深懊悔。怎麽就腦抽的說是兄妹了呢?怎麽就沒說寧湛是她表叔呢!表叔和表侄女,多麽安全的親戚關係啊!這一夜,她頭都要被問大了。


    第二天一早,告別了熱情的村民一家。殷如行蔫蔫的上了路。


    “昨晚沒睡好嗎?”寧湛皺著眉看她青了一圈的眼眶。


    “別提了。”殷如行哀嚎一聲,“師父,昨天人家問你姓名了嗎?”


    寧湛一怔,臉色瞬時變僵:“我說姓水,他們也問你了?”


    靠!殷如行簡直想罵人!雖然不管說姓什麽大家都不會心有靈犀,但是這麽生僻的姓,活刮了她也想不到呀!師父你太有才了。


    寧湛僵著臉解釋:“當時正好在喝茶。”


    很好。她該感謝百家姓裏沒有‘茶’這個姓嗎?殷如行有氣無力的道:“沒關係,我說了,我們是表兄妹。”


    寧湛臉色頓時鬆緩,語氣輕鬆起來:“哦。”


    殷如行又道:“我們還是要統一一下說法,免得再有差池。”


    寧湛連連點頭。


    殷如行道:“我就叫沈眉。隨你叫水什麽。身份上還是換一下,表兄妹什麽的太不安全了,就說你是我表叔,這樣差了一個輩分,我也少受些盤問。”


    ‘沈眉’這個名字,寧湛覺得有些耳熟。卻是想不起來為什麽耳熟了。然後聽見了殷如行後麵的話,心神就全被吸引了過去:“不安全?為什麽不安全?你受他們什麽盤問了?”


    殷如行眨巴眨巴眼睛,扭頭對著寧湛看了一會兒:“師父,我突然發現你還是很年輕很帥氣,很招惹小姑娘喜歡的。”


    寧湛臉騰的全紅了,惱羞成怒:“你!胡說什麽呢!”


    “哪有胡說。還不就是因為師父太帥了麽。我才遭受了大半夜的盤問啊。”殷如行布拉布拉的開始訴說委屈,“人家小姑娘一個勁的打聽你,說你生的好看,英氣……師父,我強烈要求,如果再去民居借宿,不能讓我再和懷春少女住一塊兒了。”


    傾訴完畢,她心裏舒坦了不少。卻忽然發現身側很安靜。寧湛半個字都沒回答她。扭頭一看,頓時窘了。好嘛,師尊大人奇怪的扭著身體,隻留一個後背對著她。從衣領處望去,可以隱隱看見一截通紅的脖子。


    殷如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現代人適用的無性別打趣古人是沒法接受的。師尊大人這是害羞了呢還是害羞了?


    可是,心裏很癢癢啊。心裏有個小惡魔冒出角角,勸她:再說幾句吧,再說幾句吧,師尊還可以再害羞一點的。很難得的景致哦!


    殷如行費了好大的勁。默念了十來遍‘要尊師重道。師父背負了責任帶我偷跑出來,不能沒有良心’。才將小惡魔的角角壓了下去。


    稍時,寧湛雲淡風輕的轉過身。臉色已經恢複了原樣。


    一路無話。眼前著前麵就是投宿的村莊,寧湛突然道:“就按你說的辦。”


    呃?殷如行愣了愣,醒悟過來他的意思是同意兩人為表叔侄女關係,她是沈眉,他是水……


    唉?不對啊!表叔也要有個名字的。還有他們是姨表親還是姑表親、舅表親,籍貫何處,為什麽孤身兩人外出這些都要串好供的呀!


    師父!你等等我!


    *******************


    寧湛和殷如行一夜未歸。羅楓寒臉色冷的可怕,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能將方印然、齊師兄身上隔出一條條血痕來。


    方印然咽了咽口水:“……就是這樣,說是要出城特訓……然後就走了。”


    “我們出城找過了……”齊師兄顫著音補充,“好像,好像一路朝鄢都去了……”


    “鄢都?”羅楓寒冷哼一聲,“他去哪裏都不會去鄢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去他的房間裏找,一定有留下的隻字片語。角角落落,哪裏都不要放過!”


    “是!”師侄們得了令,撒腿就跑,作鳥獸散。


    沒多時,齊師兄拿著一個封好的信回來了。正如寧湛對他的判斷正確一樣,羅楓寒對寧湛判斷也是正確的,他留了一封書信。


    很遺憾,羅楓寒看完信後臉色並沒有緩和,反而更壞了幾分。


    寧湛在信上說,殷如行的心境不好,太過焦慮恐懼。這樣不利於內功的進益。他帶她出去散散心,以期望能突破瓶頸。時間不會太久,最多兩個月就回來。又說如果蘇雷怪罪起來,由他一力承擔。


    “公子……”齊師兄輕喚。


    “你們先出去吧。此事不要聲張。”羅楓寒很快恢複了平靜,“外人如果問起來就說他們回鄢都接夫人和女眷去了。”


    齊師兄幾個噤若寒蟬的去了。


    羅楓寒又看了一遍書信,疲倦之色湧上,憂慮盈心,眉宇深鎖。


    阿湛,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嗎?


    ******************


    趕緊趕慢,總算平安無險的過了兩天的重合路線。從小鎮出發走了半天路程後。寧湛回頭看了看長長的官道。心裏鬆了口氣。


    既然已經搶先錯開了,趕路就不在那麽著急。寧湛放慢了速度。半夜去府衙弄了兩張作假的路引,大搖大擺的帶著殷如行往祺地而去。


    一天後,蘇雷從另一條岔路方向來到這個小鎮,看著天邊的霞光,腳步踟躕起來。近鄉情卻。過了前麵的鎮子,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到了。


    這時,他接到了一封密信。這兩年,他發展了自己的一點消息網,不怎麽大,緊盯著祺地範圍卻還能用。


    看完信,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就在他離開祺地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幾件人事調動。其中,李奉被調進祺城,任護城巡查使副統領一職。表麵看著是升了職位,實際上卻是將他從軍隊係統中開走。沒了實權。


    苦笑一聲。他終於知道小舅舅為什麽一直不回天元了。哪怕知道親侄子被趕走失了繼承權也不曾回來。當年,他也是被姐夫傷透了心吧。


    “調頭。”蘇雷命令眾人,“我們回祺城。”


    不能放任李奉在那群人手裏。萬一再有個什麽意外……他不想再有遺憾了。如行她,至少現在是安全的。


    “全速前進!”號令穿了下去。這意味著他們不會按照宿頭控製馬速。有一大半的時間要露宿野外了。


    馬匹踩著轟鳴的蹄聲換了方向,沿著一天以前寧湛和殷如行的路線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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