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曆679年,新春,正月初一。祺城城主府。


    身形開始猛抽長條的蘇靖牽著妹妹蘇倩的手給坐在主位上的父親和母親拜年。


    柳氏腹部微微隆起,已懷有五個月的身孕。看著堂下有了少年雛形的兒子,秀麗可愛的女兒,再摸摸小腹,心中湧起一陣滿足。笑盈盈的拉過女兒入懷:“真真是歲月如梭。一眨眼就這麽大了。再過四年就要及笄,到時可真的是大姑娘了。”


    “哪有四年。”蘇倩脆生生的道,“娘,女兒才十歲,該是五年才對。”


    柳氏笑了起來:“傻丫頭。昨兒你十歲沒錯。今兒大年初一,你可就是十一歲了。”


    “啊!”蘇倩不好意思的將頭埋入母親的懷中,“我忘記了。”


    “就數你日子過的最糊塗。”柳氏嗔怪的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還不快改了。可是要當姐姐的人了,沒得弟弟妹妹出來笑話你。”


    “是了!我要當姐姐了呢!”蘇倩笑眯眯的將耳朵貼在母親腹部,“弟弟還是妹妹,快來和姐姐打個招呼。”


    “頑皮!”柳氏笑著在她肩頭不重不輕的拍了一下。母女倆笑成一團。


    另一邊的父子之間,氣氛要稍稍嚴肅些。蘇晨溫聲慢語的和蘇靖說著話:“從今天起你就十三了,不再是孩子。往日孝敬父母,愛護幼妹你做的不錯。書讀的也還可以。但作為城主府的大公子,僅僅會這些是不夠的。今後我會給你多添些其它方麵的課業,不要嫌累。可能做到?”


    “孩兒能做到。”剛剛踏入少年人行列,卻還不曾變聲的蘇靖的回答中帶著童音特有的清脆。


    “能做到什麽?”隨著一句清朗的詢問,蘇雷穿著深色的裘衣走進正廳:“一大早就聽見訓話。大哥,你對靖兒也太嚴了。”


    “他是長子。”蘇晨淡淡的道,“長子有長子的責任。不可推卸。”


    蘇雷麵色一僵。走向上座的腳步頓了頓,複又前行坐下,結果丫鬟遞上來的茶盞,揭開蓋子吹了吹。


    “靖兒,倩兒,還不去給你們二叔拜年,討要紅包!”柳氏見氣氛有些僵持,忙笑著岔開話題。


    兩個小的立時機靈的跑到蘇雷身邊,齊齊叫道:“二叔,新年大吉,萬事如意。給紅包!給紅包!”


    蘇雷臉上顯出一絲笑意,取出兩個沉甸甸的錦繡荷包給二人:“拿去吧。”


    “快謝過二叔。”柳氏笑吟吟的道,“小叔,離兒來信了呢。今年路上不好走。耽擱了日子。昨晚才和年禮一塊兒到的。”


    蘇雷從善如流的接過談話:“是嗎?信裏說了什麽?”


    “自是一切安好。咱們的小侄兒已經滿了周歲,抓周時抓了一方暖玉紋瑗。長大後定是個尊貴的如玉君子。”柳氏說著,頗有幾分感歎。有了這個孩子,蘇離才算是真正融合進了祀地。


    蘇雷聞言也替蘇離感到高興。家人幸福和樂是他最大的欣慰。


    “離兒一向懂事明理,自是不用人擔心的。”蘇晨突然出聲,意味深長的看著蘇雷:“雷兒,若我沒記錯,已經過了十年了吧。”


    蘇雷呼吸一頓,麵上泛起尷尬之色。


    柳氏忙招呼小的:“靖兒倩兒,陪母親去花園走走。”


    兄妹兩人遂乖巧的跟上母親,一大群丫鬟仆役呼啦啦擁簇著三位主人離開正廳。


    其餘的仆役也有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房間裏之剩蘇晨蘇雷兄弟二人。


    “十年之期已經過了。是不是?”一旦人走幹淨,蘇晨便緊追不放,咄咄逼人。又一次提及重點:“你說要等她十年。現在十年已過。我們這兒,雲家,都沒有她的消息。你該死心了吧。”


    蘇雷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垂下眼眸。是啊,十年已過。沈眉再沒有出現。他心裏說不出是失落還是輕鬆。總歸是一場漫長的等待等到了終點。結局是怎麽樣,已經不太重要。


    蘇晨並不在意他的沉默,雷厲風行的繼續道:“你嫂子已經整理出了適齡閨秀的名單,你一會兒去挑一個。趕緊著將事情給辦了。快的話今年就能給我添個小侄子。過完年你都二十八了,連個子嗣都沒有。祭祖時你讓我有什麽臉去見母親!”


    蘇雷沉默不語的聽著。等他說完,道:“大哥。我答應成親。但是人選要由我來定。”


    “你想定誰?”蘇晨飛快的反問,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蘇雷緊緊的看住他,堅定的說道:“殷如行。”


    “胡鬧!”蘇晨霍的站起身,“哐當”一聲摔碎了手邊的茶盞,碎瓷飛濺:“你瘋了!”他厲聲嗬斥,一向溫和淡定的表情憤怒到幾近扭曲。


    “我沒有胡鬧,我很認真。”蘇雷靜靜的回道,“我要娶殷如行。”


    “你休想!”蘇晨怒喝,“我不同意!”


    蘇雷怔怔的看著他,良久後輕聲道:“大哥,我想娶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麽不可以?妻子,是相伴一生的伴侶。我想娶個合心的人做後半輩子的伴侶。又有什麽不對?”


    他沒有吵,沒有鬧。很安靜,幽幽的說來,聲音也不大。甚至話的內容也激烈,隻是淡淡的疑問。然而就是這樣的態度,卻有千鈞之重。


    蘇晨心底一沉。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蘇雷。那時的他,年輕而鋒利,如同一柄剛出鐵爐的兵刃,鋒芒畢露。對著他們的反對,一身的倔強,傲骨錚錚。年輕的臉上滿是自信和堅定:“她不會騙我。我相信她。人無信不立,我答應了她就要做到。我定能等到她。”


    他從來就不相信沈眉那女人有什麽真心。明擺著是騙了他的弟弟。然而便是如此。蘇雷也倔強的等滿了十年。同時用著自己的全身力量,幫他挽回了印信丟失後的劣勢。可以說,沒有蘇雷,他便是有印信,坐不坐的穩城主之位還很難說。可是有了蘇雷,天元三大名將之一。絕頂高手。他便是沒有印信,被人趕出祺城,也能卷土重來,穩坐高位。印信是死物。他的弟弟,才是無價之寶。


    今天。這塊無價之寶被歲月磨礪去了年輕和焦躁。驚覺犀利的鋒芒已經全部內斂,如同平常兵刃。大音聲稀、大象無形、大巧若拙。此時的蘇雷已經返璞歸真,沉靜的態度比十年前的激昂更令人驚心。


    十年前,他不知道被騙。已能堅持若此。十年後,他明知所有厲害,依舊堅持若斯。這,已經不是他能撼動的了。


    他不想和他鬧翻,為著一個女人鬧翻。


    “想娶一個合心的人,這沒有錯。”想了想,他決定從側麵迂回:“隻是,你怎麽就知道殷如行是那個合適你的人呢?你嫂子挑選的那些閨秀,你見都不見,也不和她們相處。怎麽就認定了她們不合你的心?”


    蘇雷的回答則令他差點吐血:“感覺。別的女人感覺不對。”


    蘇晨隻覺眉心一陣抽搐,咬了咬牙,切齒的道:“感覺?那是什麽東西?你少敷衍我!”


    “我沒有敷衍你。大哥。”蘇雷一臉認真,“有些東西用語言是說不出來的。隻可意會。就好比武學一道。單靠教導,師父永遠也不能將自己的精髓教會給弟子。不是不願,而是不能。隻有弟子自行領悟,才可真正掌握。這是武感。習武的感覺。武感很重要,幾乎是習武者最重要的天賦。身體可以鍛煉,內力可以加深。唯獨武感,是純粹的天賦。天資差的人,隻能靠不斷的戰鬥去累積鍛煉。”


    “夠了!別和我說武學。我不懂什麽武道、武感。”蘇晨一臉懊惱的揮手,“也就是說,你鐵了心,認定了她?”如果是十年前,十七歲的蘇雷說這種玄幻的話,他會當成是開玩笑。但現在是二十八歲的天元名將。軍中三大高手之一這麽說。那就是真的。因為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和成就,蘇雷顯然不是靠的玄幻和想當然。


    出乎意料的,蘇雷沒有承認。而是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認定了她。但你要我現在成親,我現在想娶的人就隻有她。”


    蘇晨立刻發現了他話裏的蹊蹺:“現在?”


    “就是現在。”蘇雷長歎了一聲,“因為我已不敢保證永遠。曾經的我,信誓旦旦的認為既然傾心相愛,就必然直到永遠。可……時間流逝,歲月無情。我其實已經記不得和沈眉相處的一些細節了。隻有最鮮明的畫麵還留在腦海。我知道,我曾經很愛很愛她。如果她現在出現,或許我還會很愛,也或許不愛。可因為她沒有出現,我便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我已不知道我是否還愛她。”


    蘇晨緊緊蹙起眉頭:“那你到底愛誰?沈眉?還是殷如行?”


    “我不知道。”蘇雷老老實實的回答,“我隻有一顆心,現在才發現這顆心已經奇怪到我自己都不太懂。但她們都不在了。沈眉是自己走的。殷如行卻是因為我保護不利而失蹤的。所以,我必須找到她。我不接受這種不明不白的結局,大哥。”


    他深深的看向蘇晨,“我必須找到殷如行,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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