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當殷如行有幸目睹一個中型門派收徒的過程時,才知道她拜師時的笑話出在哪裏。


    因為有著頂級門派太初門附屬朝廷的過往在,天元之州的武學門派在收徒一事上都遵循了一套古禮。就和男子加禮、女子及笄差不多,有一套固定的流程。說的話也是寫好的文言範本。


    關於這個,林詠恩之前提過。那個大段的文言範本也給她說過。可林詠恩以為,殷如行既然已經是半成品武學人士,總是知曉這些禮儀的。就沒怎麽重點提及。


    無奈殷如行是個水貨古人。台詞不知道,也不知道那種傾情懇求不是不會發生,而是該在師門還沒答應收她之前的發生。就算如此,那也是師徒兩人私下之事。大庭廣眾的這種五體投地懇求,未免有脅迫之嫌。結果,她在正式的拜師禮上來這麽一出,這是純搞笑呢還是純搞笑?


    寧湛臉黑了個徹底。怒氣衝天。原本安排的試煉對手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扛著一柄流星錘。結果,寧湛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流星錘,親自出場,要好好‘考校’一下未來徒弟的能力。


    少年對著殷如行做了個無能為力的表情。殷如行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她不知道她哪兒又得罪寧湛了。


    流星錘閃著寒光,看上去殺傷力很大。寧湛麵無表情,看上去很威嚴公正。


    殷如行虛弱的走到校場中心。師父,以您一表人才的外貌,其實很不適合流星錘這樣粗魯的武器。


    見她磨磨蹭蹭的過來了,寧湛冷笑一聲,伸手在校場範圍一指:“一個時辰內,拾起五枚梅花鏢,極為合格。過時失敗。永不再收入師門。”


    “啊!師父!”殷如行大驚失色。校場範圍雖然大,地上的梅花鏢雖然多。但是有虎視眈眈的流星錘在伺候啊!打手還是寧湛本人有木有!除非寧湛防水,不然她怎麽都不可能在兩小時內撿足五枚梅花鏢的。


    “師父!我是真心誠意拜師的!”某女慘呼。你不要這麽手下不留情啊!


    “殷如行!”寧湛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我現在還不是你師父!”


    “不不不!你就是我的師父!”殷如行趕緊跪下抱某男的大腿,咳咳,不對,是小腿。慌亂的口不擇言:“師父!我今生今世就隻認定您是我的師父了!我一定會好好侍奉您的。請您千萬不要嫌棄我啊!”千萬記得放水啊!流星錘擦一下要害,我的小命就沒有了!


    “胡說八道!”寧湛氣的七竅生煙,‘啪’的甩出流星錘,地麵發出一聲巨響。粉塵飛舞。什麽叫今生今世就認定你了。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簡直不要臉之極!


    殷如行尖叫一聲蹦出老遠。寧湛對著主位台發出一聲巨吼:“還不開始!”


    場外目瞪口呆的清秀少回過神,急忙猛敲鑼鼓。“匡”的一聲,沙漏計時開始。


    流星錘虎虎生風,追著殷如行猛打。殷如行尖叫著滿場狂跑,速度飛快。


    “叫什麽叫!浪費力氣!”寧湛聲音不大,穿透力卻是十足。聽的殷如行渾身冰寒。


    羅楓寒翹起的嘴角就沒放下過。白陌塵滿臉的無奈。唯有林詠恩擔憂不已:“阿湛這麽生氣,不會傷著她吧。”


    “你放心。”羅楓寒罕見的對妻子解釋,“阿湛手下有分寸。他若是不願,隻一招就能打傷殷如行。試煉也就沒必要進行下去了。”


    白陌塵苦笑著接話:“他也就是出出氣。如行怎麽會鬧出這麽一出?”


    “想是歡喜的傻了。”林詠恩想了半天沒找到理由,“這幾天她一直很激動。”


    校場上的殷如行自認非洲羚羊都沒她現在跑的快。喜馬拉雅藏獒都沒寧湛追的狠。流星錘幾次擦身而過,擊起塵土飛揚。


    “你眼睛是瞎的嗎!”咆哮聲如影隨形,“地上有鏢都不知道拿!”


    尼瑪!我要有時間去撿那!飛毛腿殷如行淚流滿麵,彎腰要停頓吧,一停頓我就要被流星錘掃到了吧。寧湛!寧大將軍!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閃避的動作怎麽那麽慢!沒吃飯那!”吼聲又至。


    殷如行飛快的一擰腰,腳下快跑不變。錘子貼著衣衫掃過。這種速度還嫌慢!她終於知道蘇雷那有力的腰肌是怎麽練出來的了。


    “居然還走神!”聲音冷如九幽煉獄,“想死就早說!”


    “砰”!流星錘擊中了殷如行的背部,巨痛轟鳴!整個人飛起跌落,一口鮮血噴出!


    “啊!”林詠恩霍的站起身,“不好了!”


    “沒有傷到要害。”羅楓寒沉聲道。


    還沒等人爬起來,流星錘緊接而至。殷如行忍痛抱著頭就在地上一滾,順勢躲過。眼角閃過一道亮光。咦?梅花鏢?


    攻擊又至,殷如行在地上連滾幾滾,終於抄到了梅花鏢,一個打滾,朝著寧湛的位置撲去。


    流星錘是遠距離武器,她是傻透了才和寧湛離那麽遠。應該近距離作戰才對啊!


    寧湛又從鼻子裏噴出冷哼一聲。如果仔細聽,可以聽出這一聲冷哼比前麵的幾聲要和緩一些。當然,一般人是聽不出來的。


    近戰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寧湛腿一踢,就將殷如行的進攻路線全部封死。


    靠!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殷如行內心狂罵不已,一甩手就將身上唯一的一枚梅花鏢朝著寧湛的腿扔了過去。


    “來的好!”寧湛一腳踢飛,“還算有幾分樣子!”


    五分之一的成功就這麽沒了!殷如行欲哭無淚,隻得再度重複躲避、打滾、撿鏢、扔人一係列動作。


    我恨流星錘!我再也不想看見這種武器!


    奔跑反擊間,體能大量的被消耗。口幹舌燥、四肢虛軟的感覺漸漸湧了上來。寧湛還在一下緊似一下的攻擊,絲毫沒有手軟的意圖。殷如行的背上又被挨了兩下。


    以寧湛的身手,別說五枚,她其實是連一枚都搶不到的。成敗隻在那人的手掌間而已。


    單單想到這一點就很容易讓人泄氣。


    然而殷如行不這樣認為。雖然渺小,雖然柔弱。但弱者也有屬於自己的舞台。這一場試煉,寧湛幾乎是壓著她打,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她的抗爭就毫無意義了嗎?


    不,不是的!我在抗爭,為了自己而抗爭。縱然失敗,隻要我已盡全力,就是成功。一個人可以身體弱小,心靈應有獨自的風采。超越了自己,就是勝利!


    “匡——!”銅鑼發出一聲巨響。時間到。


    寧湛收回流星錘,抿著唇角,靜靜的看著不遠處癱倒在地的女子。


    殷如行仰倒躺在地上,呼哧哧的大口呼吸,湛藍的天空在視線中變得模糊。


    幸好堅持下來了,幸好沒有丟人。她如是想。至於拜師是否成功,已經不是很在意了。


    林詠恩視力不如有內力的人好,隻看見校場中央一站一躺,寂然不動的兩人。急切的問道:“這是成了還是沒成?”


    羅楓寒輕歎了一聲:“如此心性,自然是……成了。”


    “富不驕縱,貧無卑微。遇強不氣餒,遇弱不恃淩。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勇也。”白陌塵輕聲吟道,“勇者,可以被戰勝,卻不可被打敗。”


    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子妒忌的看了一眼校場中央:“這家夥的運氣總是那麽好。”說罷,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銅鑼旁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被那眼神瞪的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又有什麽地方做錯了,惹的自家師父不滿。


    “你還要躺多久!”模糊間,殷如行聽見耳邊響起不善的聲音。扭了扭脖子,隻見身旁多了一雙鹿皮靴,順著靴子往上看,寧湛依舊是那副被人欠了五千萬不還的陰森臉。


    “哦,我就起,就起。”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掙紮著爬起來。隨即一陣哆嗦,後背的傷口好似撕裂般的巨疼。


    殷如行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了好一陣,巨疼才有所消退。一動身體,又是一陣襲來。


    寧湛冷哼了一聲。手掌貼住她的後背。隨著溫熱的掌心溫度,源源不斷的真氣傳來,舒緩了身體的疼痛。


    肺部大約是受了些傷,殷如行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寧湛沉默了片刻,道:“內功可以調養內傷。回去後不要鬆懈。”


    “是……咳咳……”殷如行無力的點頭。


    “哼!剛剛師父叫的勤,這會兒倒不懂禮了!”寧湛不快的瞪了她一眼,“東廂空著,你就住東廂房,回頭讓人把東西搬進來。”


    “東,東廂房?”殷如行腦子沒反應過來。


    “怎麽?你不是說會好好侍奉我的嗎?不住進來你怎麽侍奉?”對於同住這一項,寧湛原本還有一絲膈應。結果被她這種忘光自己前言的態度一刺激,怒火頓起,立時將膈應拋到了九霄雲外。


    “侍,侍奉你!”殷如行嚇的呆若木雞,這,這是她說過的話嗎?怎麽聽著這麽有歧義呢?突然又醒悟:“你,你願意收下我了?”


    “廢話!” 寧湛從鼻子裏哼出聲音,甕聲甕氣的道:“拿到了五枚梅花鏢,當然是合格了。既然合格,我也隻好勉強收下你。你的這個年紀,不是最好的。好在你先天條件好,以後隻要刻苦……”


    “可是我什麽都沒拿到啊?”殷如行驚訝的打斷了他的長篇訓話。


    “不許打斷我的說話!以後要牢牢記住!”寧湛暴怒的吼,恨鐵不成鋼:“你怎麽這麽笨!眼睛長的有什麽用!”


    眼睛?對某人的吼叫已經免疫的殷如行迷迷糊糊四下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褲子、以及胳膊上剛好掛滿了五枚梅花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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