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城主唯一嫡妹的蘇離,和青樓花魁蔻娘本是風牛馬不相及,井水不犯河水。


    虧得此地風俗開放。若是換在禮教嚴苛的古時華夏,大家閨秀都不會和青樓女在同一場合出現。認為有失身份。


    蘇離原本也是不認為原蔻娘和她會有什麽交集的。但是韓四公子自詡風雅,不知腦袋裏想的是什麽。非要在這麽個特殊的時間、地點,弄這麽個人過來。用同父庶弟韓六的話來說:你腦子壞掉了!


    是個人都知道,這次上祀節半月湖出遊聲勢浩大的原因,是為了捧出蘇離的名氣。識趣的就該讓路而行。帶女孩子去沒什麽。帶一聲名遠播的花魁去,明擺著喧賓奪主了。


    不過韓四當然沒有腦子壞掉,他有他的打算。對著蘇離挑釁一般的問話,胸有成竹的笑道:“蔻娘好比春日海棠,雖容色嬌豔。卻比不得牡丹國色,傾城之姿。”


    這一句讚美的話很有拍馬屁的嫌疑。不但蘇離怔住。就是身後的那群公子們也都愣了。韓四迷戀原蔻娘迷的天下聞名。曾連寫七篇賦來讚美她。這一轉眼,居然說她不如蘇家三小姐。這,這……這人還是韓四嗎?難道說他移情別戀,看上蘇離了?


    驚訝的還在後麵。接著,韓四又熱情的邀請蘇離一同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也是上祀節的傳統項目之一。在祓禊之後,人們於河渠兩旁分坐。上遊放置酒杯,隨波逐流。流到哪個位置,位置上的人便飲酒。或吟詩、或作賦、或操琴。總之要表演一點才藝助興。半月湖湖畔人工開挖了數條溝渠,引湖水入內,如溪流蜿蜒,從高勢往低,回複入湖。這數條蜿蜒的溪流便是給文人雅士做曲水流觴之用。


    韓家自是早早就包下了一條,設置好坐席酒菜,一應準備齊全。


    蘇離和韓四不熟,弄不清這人突然怪異為那般,正要拒絕。不想今日陪同她們來的蘇淡走近了來,給蘇離悄悄使眼色,示意她答應。蘇離不明所以。蘇淡幹脆就接話道:“三妹。大嫂說過,妹妹難得外出遊玩,正應和同齡人多熟悉熟悉。妹妹,韓公子既然誠心相邀,不如去坐坐?”


    蘇離一怔,隨後笑道:“也好。如此就卻之不恭了,韓公子。”


    韓四立刻喜道:“不敢,不敢。這是韓某的榮幸。”拱手作揖,在前麵引路。


    蘇離走在中間,見左右人離的有些距離,悄聲詢問蘇淡:“這是怎麽回事?”


    蘇淡也悄聲回答:“這是城主安排好的。原蔻娘會在曲水流觴中敗給三妹妹。”


    蘇離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蔻娘不是來打擂台,是甘為綠葉,來襯托她的。原蔻娘號稱色藝雙絕,聞名祺、祀兩地。在今天敗給她,她蘇離的名氣自然也就上去了。可笑她還以為是原蔻娘借她的勢。不想大哥早就運籌帷幄,真正借勢的人是她自己才對。大哥終究是大哥,技高一籌。


    曲水流觴處,順著彎彎曲曲的溪流,兩岸擺置著許多素色絹羅坐席,坐席旁是一張矮幾,上有酒水果品若幹。一位女子等在那裏。明眸皓齒,烏發如雲。見眾人走近,婷婷嫋嫋的站出來,福身行禮:“小女子蔻娘見過諸位公子。”聲音如出穀黃鸝,說不出的好聽。


    韓四笑道:“蔻娘,這裏有一位貴人。你該先給她見禮才是。”


    原蔻娘抬眸,好似很驚訝,趕緊對著蘇離深深屈膝:“原來是三小姐駕到。是蔻娘眼拙了。還望三小姐恕罪。”聲音婉轉動聽,聽得人不由心生憐惜,哪裏還肯再為難。


    這種“狐狸精”的聲音,本該是良家女子最憤恨的。不過原蔻娘既然不是敵人而是配角戲友,蘇離就寬容了許多:“你認識我?”


    蔻娘道:“小女子何等身份,怎敢與三小姐結交。小女子隻是見著三小姐與淡公子有幾分相像。這般的年紀就是這般天人之姿,想來除了蘇家三小姐外,祺地再無人有此風采。”


    蘇離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蘇淡:“這麽說,你認識淡哥哥?”


    蘇淡急的幾乎要跳腳。青樓女子認識男人還能從哪裏認識?客人罷了。果然眾人聽見這麽一問,都露出會意的笑容。他大為尷尬。天理良心,長到現在他連祺城都沒離開過。哪裏去興陽城認識原蔻娘?


    蔻娘卻盈盈而道:“小女子不曾結識淡公子。隻是遠遠見過一次。今日鬥膽提來,實是冒昧了。”又婷婷嫋嫋的屈膝,施禮請罪。


    見麵後的這幾句對話,原蔻娘姿態都放的極低。處處顯示出不敢侵犯蘇離的尊嚴。然而蘇離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幹脆一擺手扯開不快的心情:“別站著說話了,入席吧。”


    韓四自是坐了主人位。蘇離做了主客位。殷如行被她拉著緊靠身邊。其餘人各自按身份入座。殷如行見蘇離黑著一張臉,輕笑一聲,湊到她耳畔:“是不是心裏不舒服?”


    蘇離從袖中取出團扇用力扇了扇,瞥了一眼和著各位公子細聲說話的原蔻娘:“我怎麽就看她不順眼呢?”


    殷如行學著她用扇子捂住嘴,“噗噗”的笑:“那是當然的。人家一出塵的大美女,卻對著你這世俗權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腰請罪。是個男人都會不忍。”


    “我說呢!”蘇離低呼一聲,又捂住:“原來是放低姿態、以退為進。好招數。人嘛,都是同情弱者的。不過……”她又疑惑,“不是說這位今兒來是給我陪襯的麽?這又是唱的哪出?”


    殷如行想了想,遲疑道:“莫非是想雙贏?雖然輸給了你,她的名氣也無損。各占勢頭?”


    蘇離嗤笑一聲:“算了,隨她去吧。聽憑名氣判定女人優劣的男人,也不過是膚淺貨。用不著和她爭。”


    “本來就是。”殷如行輕笑,“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人家吃的就是這碗飯。沒名氣、不紅。哪兒來的客似雲來,哪兒來的足金纏頭?還要不要過日子了。女子青春就這麽幾年,不賺回養老本怎麽行?”


    蘇離點頭讚同:“說的倒也是。韓老四雖然有幾分真心,卻不能納了她進韓家門。她也是該為將來打算打算。”


    “哦?”殷如行對此八卦大為感興趣,“為什麽不能納她進門?因為她是青樓女子?”


    “當然了!”蘇離小聲道,“青樓女子迎送往來,貞潔一事固然惹人看輕。但也有那等清倌人,或是不輕易接客的頭牌花魁。比如原蔻娘這樣。可無論她們名氣再大,傳世的詩詞再好。世家大族還是拒絕她們進門。原因就在於這些青樓女子從小被老鴇打罵苛刻帶大。但凡能平安長大的,第一條就是能忍。那等紅的,第二條是要能騙。無論心裏有多苦,臉上都帶著笑。一顰一哭皆有用意。這樣的女子進了門,不是給家裏招禍是什麽?哪個大家閨秀也鬥不過?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屑為之。隻有她們這等從最髒最底爬出來的,才有這樣的心性。”


    “原來是這樣。”殷如行若有所思,“那青樓女子豈非要孤獨終老?”


    “那也不必。”蘇離道:“小門小戶就可以。一男一女過日子,哪有那麽多事。隻是但凡紅過的姑娘眼光都高。有的是過不了苦日子,有的是看不上粗魯莽漢。總之若不是換了名姓嫁人。大多年華老去的姑娘都是收養幾個女孩,改做老鴇。不然就隻能一個人終老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想來也沒其它路可走。”


    “你知道的就夠多了。”殷如行想了想,“撲哧”一笑:“原蔻娘去當老鴇?這個可能性太驚悚了。她能甘心?”


    “對啊!”蘇離經她一提醒也笑了,“看她這個樣子,心氣挺高的。不像是能嫁給平民農夫的那種。難道真的打算以後當老鴇?”


    殷如行撇撇嘴:“說不定她運氣好、有本事。就能嫁進豪門呢?”


    “不可能。”蘇離毫不猶豫的否決,“你當世家大族是什麽?除非個人的力量可以雄厚到左右局勢,否則絕無可能。最多也就是安置成外室。生個孩子置辦些產業。就是這樣,也引人詬病。孩子都不能跟父親姓的。”


    說完,她發覺身邊突然變的很安靜。一轉身,看見殷如行晦深如幽泉的眼睛,立時就後悔:“我不是說你……”


    殷如行搖搖頭,溫聲製止:“我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很澀,“‘跨越’總是給我們帶來感動,但‘跨越’其實是不存在的。就像我們每晚都能看見月亮。但卻永遠碰觸不到。它離我們的距離,是三十八萬四千公裏。一個令人心碎的距離。”


    曾經的她和殷如言之間,就橫著地球到月球的距離。可以到達嗎?或許可以。但是她,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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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流觴開始了。韓四取過一隻金樽酒盞,內裏盛滿美酒。放置溪流中。溪水左彎右彎的打轉,水流潺潺。金樽順流而下,轉到一處後打著旋兒再出不來。眾人齊聲喝彩:“到了,到了!”


    白陌塵從麵前的溪水中撈出酒盞,含笑道:“白某不才,先來個拋磚引玉。還望各位不要見笑。”


    有人起哄:“陌塵兄。你若是拋的磚頭不能令我們滿意,可要罰酒三大杯。”


    白陌塵苦笑著拱手:“韓四公子這等大才在座,隻怕我的磚頭要令諸位滿意就難了!”


    眾人善意的發出笑聲,嚷道:“你隻管做來。好不好我們看了再說。”


    白陌塵於是喝幹酒,賦詩一首。


    “雨過天青色,煙波一脈沉。石橋立竹傘,癡等畫中人。”


    眾人聽後大聲叫好,不約而同齊齊看向殷如行。韓四大笑著命人取來筆墨,交由白陌塵將詩寫下來。


    蘇離眼睛都瞪圓了,半天合不上嘴,拚命的搖同樣呆了的殷如行:“如,如行。這詩是寫給你的。有人傾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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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有一個暗線。原蔻娘說她遠遠見過蘇淡一次。她是在哪裏見到的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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