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


    “無他,但手熟爾。”


    殷如行做學生時不是個好學生。死記硬背混了個中等成績,考了個中等大學的中等專業。和殷如言一比,殷如言是鳳凰,她就是那麻雀。兩人在大學同居期間,她曾問過,為何他輕而易舉就能取得好成績,她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不行。


    殷如言笑曰:“你基礎沒打好,沒開竅。”


    殷如行憤憤不平:“我小學時經常考一百分。”


    殷如言笑彎了腰:“然後到了初中,成績就一落千丈了是不是?”


    殷如行氣的掐他:“快把秘訣交出來!”拳打腳踢上演全武行,兩人滾著滾著便滾到了床上,話題不了了之。


    後來過了很久,殷如言有一天取出一本《宋小品文賞鑒》翻給她看:“這一篇你有沒有印象?”


    殷如行一看:《賣油翁》,遂點頭:“初中的課文。”


    殷如言問:“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什麽?”


    殷如行頓時頭大如鬥:“你幹嘛!我都高考過了,怎麽還要弄這些!”


    殷如言嗤笑:“說你基礎不好還不承認。費盡功夫學的東西居然忘得一幹二淨。你是不是考完就丟啊?”


    殷如行奇道:“誰不是考完就丟?像你這樣連初中課文都記得的人才是怪胎好不好?”


    “怪胎?”殷如言微微一笑,“眉眉,不要自己弱就用這種妒忌的口氣去諷刺比你強的人。這樣,會暴露你軟弱蒼白的內心。過來,把這一篇給我讀十遍,背熟。以後每天背一篇,直到背完全本。”


    殷如行頓時怪叫:“你幹嘛,吃飽了撐的!”


    殷如言拉開抽屜,拿出一本漫畫,漫不經心的道:“是嗎?我也覺得,看這種漫畫的人純屬吃飽了撐的。”


    殷如行一看那漫畫封麵,腦袋立刻就“嗡”的一聲。完了!那是一本耽美漫畫。更慘的是,昨晚在兩人親密交歡時,她還有意識的探索過某人的某些部位。


    東窗事發!四個大字亮閃閃的掛上她的腦門。


    殷如言將她所有的漫畫和雜誌一掃而空,扔進垃圾袋。笑的溫文爾雅:“我認為,你應該增加一些高雅品位。”


    殷如行無法反抗暴行,隻能乖乖背那些難懂的古文。最鬱悶的是,殷如言居然整本書都能背下來,她想渾水摸魚都不行。不過說也奇怪,這些文字直到很久以後還印在她的腦海中,直到殷如言已經和她分手,它們也不曾棄她而去。


    “無他,唯手熟爾。”這是歐陽修借用寓言告之的道理。


    “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這是莊子告知的心得。


    殷如言給她的傷害是前所未有的刻骨,殷如言給予的教誨是深入骨髓的豐富。


    她一遍又一遍的拆布帶、綁布帶。反反複複,唯練手熟。得於手而應於心,感不能言之理。


    ******************


    到得蘇靖能漂漂亮亮的從頭至尾自己綁一次時,郭師傅等人並未注意到,殷如行已經拆綁了數十次。每一次都是認認真真,毫無敷衍。


    綁腿隻是一個課前小預熱。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學習站樁。郭師傅先做示範,他兩腿分開站立,雙手於胸前虛抱,講解道:“這是最基礎的站樁,膝蓋要微微彎曲,全身的重力不可壓在腿上,重心點在這裏……”他讓蘇靖擺好動作,手在他脊椎尾端一指,“這裏,要存著一絲勁,和上下脊柱連成一線……”邊說邊從頸後開始,一寸寸的觸摸他的脊椎,邊點邊問:“感受到了沒有?就是這樣,凝住氣,這樁就站出效果來了。”


    殷如行照例是無人問津。她雖然照著樣子站立,然而她知道,似她這般站是不對的。關鍵不在姿勢,而在身體細微出的關節、肌肉的力道,以及那個郭師傅所說的氣。


    氣是什麽東西?鬼才知道氣是什麽?


    到了這時,殷如行也算明白了。蘇晨並沒有打算將她培養成武學好手,隻是讓她學著玩玩。至於讀書也是一樣,真的就是讓她認字。僅此而已。


    做學問,她不稀罕。她有著比他們先進一千倍的文化傳承,隻要認識這裏的文字就行。而武學,她卻不能不放在心上。別的不說,至少得能打退三五個大漢吧。不然,她隻要一走出蘇府大門,就得被生吞活剝了。


    郭師傅教的武功是否高深精妙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蘇晨不會讓自己兒子走錯路。至少基礎方麵應該是正確的。而這位郭師傅顯然不會告訴她內裏的奧妙。看這架勢,這奧妙也說不出來,得指點著感受。那麽,照此下去,她學的,還真就是花拳繡腿。花拳繡腿是小,她最怕的,是將身體的肌肉骨骼練傷,這就得不償失了。


    天下,還真就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站了一個下午似是而非的樁。殷如行甩甩腿,防止肌肉損傷,悶著頭往住處走。身後傳來蘇靖的聲音:“如兒姐姐,等等。”


    殷如行轉頭,見他正小臉紅撲撲的快步趕來。同樣是站了一下午,她半分不累,蘇靖卻是一副運動充足的模樣。


    “如兒姐姐,你別生郭師傅的氣。男女授受不清,他也有他的難處。”


    殷如行笑了笑:“我知道。郭師傅人很好。”狗屁!有難處和根本無心她還是分辨的出來的。姓郭的根本就是在敷衍她。不過人在屋簷下,她又沒花一分錢,還是隻能忍耐。


    蘇靖仰著頭道:“如兒姐姐,其實你要真心想學武的話,可以讓二叔教你的呀。二叔是祺地第一高手,他若願教你,比郭師傅強百倍。”


    “祺地第一高手!”殷如行震驚了,“他?真的假的?”


    蘇靖納悶,邊走邊道:“你不知道嗎?天元之州有幾個很出名的武學高人,其中一位就是我的小舅公。二叔五歲就離家跟著小舅公在山上學武。學成後才歸家。小舅公現在去了香川之州,二叔就是祺地的第一高手。”


    殷如行驚訝的瞪大了眼:“竟是這樣!那你為什麽不和你二叔學武,卻要……”她抿了抿嘴,露出一個‘你明白的’表情。


    蘇靖歎了口氣:“我也想啊。可二叔說,學他那一門的功夫,需身體經脈全部通暢才可以。我若真心要學,就得去山上花費七八年的時間打通經脈。爹爹說,我將來要繼承他的位置,不可隻練武學一項。跟著普通的武學高手學學就成。”


    殷如行道:“幹嘛非得去山上?蘇,二公子不是就在蘇府麽?在這兒學不行嗎?”


    蘇靖搖搖頭:“據說打通全身經脈很複雜,要天天泡藥浴、要練一種特殊的功夫、要修養心境、還得有師父按著見效一日日逐步打通。總之一定得離開塵世很久。二叔說,他的師門講究武德,得心性過關者才能練。去山上也是為了考驗心境。”


    這麽一說殷如行就懂了。這一定也是蘇晨權衡下的結果。他就蘇靖這麽一個兒子,當然不想也不願冒險。再說,蘇雷已經是祺地第一高手在,對他來說都是一樣。


    兩人就這麽邊走邊談,至岔路分開。殷如行往著默思居走。蘇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送她身影消失,方道:“墨維,你說她會成功嗎?”


    墨維出現:“小公子,成不成您都沒什麽損失。”


    “那倒是。”蘇靖似模似樣的歎了口氣,“我是希望她成功的。二叔總說什麽師門規矩不可違,不肯教我。要是他教了如兒,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墨維木然著臉接話:“到時候您就可以要求他也教您。”


    “不錯。”蘇靖樂嗬嗬的換方向,朝著眠雲居邁步:“這就叫借力而為。”


    墨維:借力而為是這個意思嗎?


    **************


    回到默思居西院,自己的房間。殷如行翻箱倒櫃的找出一些大塊的碎棉布,裁了個簡易的書包、筆袋,開始縫製。一邊縫一邊想著郭師傅下午說的要點。


    正確的站樁姿勢在沒有人手把手的教她之前是別想掌握了。那麽,她就隻能另辟蹊徑,從理論入手。


    郭師傅說,站樁為的是站氣。氣從脊柱一氣貫通。脊柱……


    她若有所思,突然想起曾在圖書館見過的一本瑜伽教學小冊子。那個時候瑜伽還未大規模風行,世麵上的書籍不多。她是在學校的圖書館裏無意中見到的。書麵陳舊,出版年代是五幾年。書很薄,大部分是畫麵。還有很多外來詞匯。她也就隨便翻了翻,記得最清楚的是:上麵提到,以人體脊柱為一條線,從會陰至頭頂有七輪。分別為海底輪、生殖輪、臍輪(也叫日輪)、心輪、喉輪(也叫風輪)、眉間輪(又名月輪)、梵天輪(即頭頂百匯穴處)。


    書上說的很玄幻,什麽海底輪處有一個叫‘昆達裏尼’的蛇,卷曲盤旋了三圈半。練瑜伽的人要通過各種姿勢和呼吸法門喚醒這條蛇,讓它抬頭,順著七輪向上伸,直到頭頂梵天輪,便是修成大圓滿,接通天地能量,有種種神通。


    殷如行當時看完了,評價就兩個字:邪/教。


    可很奇怪的是,沒過多久瑜伽就開始風行起來,變成了減肥塑性的不二課程。哪個健身房要是沒有瑜伽課,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開健身房的。殷如行也去健身房,學過各種瑜伽姿勢。教練的講解很科學,什麽通過呼吸滋養內髒、通過動作拉伸肌肉,達到健康塑性的目的。完全沒有一點‘邪/教’的影子。‘昆達裏尼’更是從未提過。殷如行也就順應潮流的什麽高溫瑜珈、纖體瑜伽、有氧瑜伽的跟著練。小冊子被全部拋至腦後。


    而今天,她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小冊子裏的內容。


    郭師傅說,武學練的是一口氣,氣在脊柱中。要上下一起貫通。從尾椎至百匯。


    小冊子說,從會陰至頭頂有七輪,昆達裏尼要從下往上升,到達頂部千瓣蓮花處。


    種族不同,人體卻是相同的。文明不同,絢爛的曆史年代卻是差不多的。古印度是和中華一樣的四大文明古國。


    據說,達摩祖師就是從印度來的。


    那麽,用那本小冊子上的方法練習,是不是真的可以感受到‘昆達裏尼’,亦或者是‘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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