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慷收到消息準備救場的時候,啟興帝已經在樞密院完成了定局。


    西南戰局因為王三善的病倒而發生變化,一直被窮追猛打的安氏徹底撤出貴州,一窩蜂地跑進了重慶府,一方麵在山川險惡之處阻擋官軍的同時,一方麵並入了奢氏所部。


    得到了援助的奢氏暫時擺脫了兩麵為難的境地,開始用心專注四川官軍。他們倒是不知道官軍要有兩萬兵馬繼續出川援助中原,隻是一聽陸禪這個凶神跑回了湖北,頓時就興衝衝地地重新開始了造反大業。


    奢氏的聲勢將留守四川的軍政大員們嚇得夠嗆,四川巡撫張正蓬當即強令這兩萬餘後續兵馬留下備戰,如此一來,失去了後續主力先行進發的陸禪就難為了。


    當陸慷將這些消息全部吸收整理好的時候,啟興帝的動作也展開了。


    在朝會上,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文國權上奏,要求西府拿出中原的平叛策略,盡快發援兵九原河南省省城,救出陷入中原亂局的兩位親王!


    這裏文國權打了個埋伏,故意把衡王也給算了進去。


    朝會上,西府不敢接招。隻得規規矩矩回複,道是陸禪兵馬已經準備出襄陽入南陽,不日就能救援。


    這回複很規矩,文國權卻不放過被啟興帝折騰過一遍的西府,繼續責難。又問,那洛陽大勝的功臣,西府可褒獎好了?


    朱瑱被文國權逼到了角落裏,隻得承認洛陽大勝。然後樞密院開始為朝臣解讀洛陽大捷的始末。到了這個時候,朝廷上這才知道,原來洛陽這個之前最為糜爛艱難的地方,竟然被逆轉了!


    一時間不知收獲了多少倒吸冷氣的聲音,所有人看向意氣風發的天子和突然亢奮的文國權,頓時明白了過來。


    衡王得了洛陽,大勝了流民軍。手底下還突然拉出了三萬雄兵,這格局一下子就變了啊。


    而且,看樣子人家也是厲害的角兒。在地方大勝了,在中央也要開始收複失地了!


    而西府樞密院這一回就冤枉了,被西南戰局反複坑了一把的他們無法拿陸禪當幌子,隻能承認洛陽大勝。


    繞來繞去,這實際上就說明了中樞對於河南政權歸屬問題的天平已經有了傾向。


    之前開封諸人提議要陸禪的兵馬入汴救援,自然是想著陸宗預死了以後,河南三司和巡撫的位置依舊掌握在陸家一係的世閥手裏。但突然間,所有人發現,旁邊的洛陽城竟然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成就。換個角度,這河南的實權,會不會因此落入衡王的口袋?


    朝議上,眾人頓時便想到了這個問題。


    齊刷刷地看向首列最前的陸慷,陸慷當然也明白。不然,他手底下的樞密院副使和都承旨黃玉相就不會那麽竭力糊弄著啟興帝,就是不想讓他入局。


    但眼下自己不濟,讓人家找到了缺口,陸慷也回天乏力了。


    畢竟,洛陽勝了,洛陽的兵馬就是離著開封最近的救兵,真正能就開封的也就隻有洛陽了!


    一念及此,陸慷隻得出列,道:“兵貴從速,縱然陸禪隻得兵馬八千。亦當服從命令,火速馳援開封府,助開封府官軍以水攻反攻反賊。如此,誰能解開封府之危,誰便能主持中原亂局。”


    啟興帝端坐上位,此刻,一旁的侍讀學士徐天放卻出列,笑道:“那我看,朝廷的甲具兵械,糧草銀兩,還是撥給洛陽的衡王陛下吧。南陽知府剛剛上奏,道是賊首徐天晃作亂,聚眾三萬,如此兵貴從速,平南將軍應當先擊當麵之敵,再論其他。”


    陸慷心底一寒,隻得沉默。


    最終,文國權奏請加衡王華言徽為河南總督,節製平叛事務軍政。


    對此陸慷和朱瑱兩人齊齊反對。


    啟興帝無奈,最終隻得以河南安撫大使兼領宣撫司宣撫使節製平叛軍政作罷。


    但饒是如此,文國權和侍讀學士兩人都是笑顏滿滿。


    河南總督若是能給衡王爭取下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畢竟,而今天下總督,主要在雲貴,兩廣,宣大,以及薊遼。都是戰爭頻發的地方,故而上馬打仗,下馬安民,權限極大。其中雲貴總督是因為奢安之亂,兩廣則是因為廣西土司,以及沿海泰西人。宣大為北元蒙人餘孽,薊遼總督則應對的是東北建奴。


    這些地方,傳統都是以文官壓製,他們雖然管兵馬,但並不直接掌握軍隊。能夠調動其麾下戰卒,靠的是個人手腕和魄力。


    但從沒有哪一個總督能夠手底下直接掌握三萬人的兵馬,再強悍的總督衛隊也不過三四千人,若是華言徽得了河南總督,隻怕陸慷吃飯都吃不下了。


    最終的結果,還是在陸慷和朱瑱的反對下,以安撫大使和宣撫使告終。


    安撫大使顧名思義,就是安撫百姓,安撫戰爭創傷之用。主要在民政,而且事出臨時派遣,並不為久製。至於宣撫使,這裏參考的顯然是前朝舊事。前朝為對抗西北西夏,故而設立陝西宣撫使,節製六路兵馬,負責對夏戰略,差不多算是個前線指揮官的活兒。


    這個宣撫使權限大一點,但遠遠比不上總督。關鍵一點,這東西是臨時性的,隻要最終衡王拿不下開封府,這安撫使也好,宣撫使也罷,都能給他立馬拿下來!


    陸慷和朱瑱是好打算,但開封府眾人卻一點都沒有要領情的樣子。


    “水攻反攻,真當前麵都是一群木頭人,隨我們砍殺嗎?”華儀柳憤怒地大喊:“我要的是援軍,援軍,援軍!可朝廷裏頭到現在還在爭爭爭,他們就看不到開封城內,百萬人的性命攸關?陸禪?南陽那群混賬地方官的德行我能不知道?治下民不聊生,指不定那所謂徐天晃都不知生事多久了,這會才報上去,還不是打的陸禪就近平叛的幌子。真他媽一群混賬!“


    開封城內福王府,三司官宦,各部將領聽著上司大吼,他們確實心如死灰,已經不知道當如何去說了。


    就在昨日,他們親眼看見城外築起了一道臨時的堤壩,至少五萬人的投入,不過區區數日,一個水淹開封城的雛形就已經出現了。


    開封城內的確是有熟悉水力地勢的人,但那也要官軍能出城反攻才行啊!


    之前官軍兵馬數萬的時候還打不過這群初起的反賊,現在兵馬不過萬餘,對方又得了強援,這個時候還出城過去,豈不是送菜的料?


    朝堂裏的人算盤打得精明,卻坑苦了開封府的眾人。


    “咳咳……”這個時候,拖著病體的華玉潤在下人的攙扶下步入了堂內。


    華玉潤的確命硬,幾次大難下來似乎並未擊垮這位禍害了整個河南的親王。一次次疾病讓他在死亡麵前徘徊了幾次,卻硬是挺了下來。現在,癡肥的華玉潤看上去雖然依舊肥胖,卻沒有了那種體型龐大的突兀感。


    隻是減肥後耷拉下來的多餘皮層讓人看著有些反胃,但依舊無人敢於小覷這位將開封城掌控住的福王:“孩兒,莫要說了。”


    “朝堂裏的人怎麽能不知道這些,隻不過他們知道了,卻不會從我們的角度去做罷了。”華玉潤繼續道:“爭一時長短毫無益處,看長遠一點。保存住己方為正本。”


    說著,華玉潤目光掃過全場。這些人都是他入主開封後的人:“這個亂世,可悲的不是被親近的人利用,而是你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我們在洛陽保存住實力,所以還有一個更大的開封為我們入手。現在借助開封保存住實力,到了燕京,才能有實力謀奪更大的天地。就算這個時候被誰利用一把,也無礙。能保存住實力到了燕京,那便足夠了……”


    “誰去一趟洛陽吧……”最後,華玉潤歎了一口氣。


    華儀柳重重閉眼,揮退了眾人。


    翌日,數十騎護著一名穿著普通,卻麵白膚嫩的男子衝出了開封城,登上了黃河中的一艘小船。


    小船逆流往西,過三日到了洛陽。


    幾十個騎士變作了武卒,披甲跨刀的凶戾模樣很快就被負責的洛陽官軍給圍了起來。


    眼見著十數小卒將自己圍了起來,麵白膚嫩的男子想要發怒,不過一員老卒低聲道了幾句後,他頓時就沒脾氣了:“小王福王二子華儀相,此來洛陽,求見衡王殿下。”


    華儀相低聲下氣,卻不料對麵的軍官卻是不講理:“我才不管什麽王子,洛陽戒嚴,披甲持銳者,都要到武司備案,查不清楚身份的,一律以賊人論處。你們出一個人,解了兵甲,隨我去找熟人作證吧!”


    “來人,統統給我將這些人押下!”說罷,領頭的軍官煞氣勃發,一手按劍,竟是讓數十武士不敢動彈。


    負責消息傳達的古諾進了衡王府,正在和蘇默下棋的衡王一愣,稍待,衡王對古諾道:“熬他幾天!”


    蘇默笑著。


    衡王也是笑:“你那句話可是印證了!”


    “報應不爽罷了。”蘇默回道,開封是落魄了,得之如唾手。


    一旁的古諾聽著兩人的話,心下激蕩。當年他去開封時,是如何窩囊的,現在,報回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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